当日我出任物资组办公室主任。20日卫生部长和北京市长被免职,我们抗非指挥部的各小组成员正式上任。21日我负责的物资供应办公室62名来自各个部门的人员全部到位。当日23部电话全部开通,30多个网络建立,几百个联络电话列在每个工作人员的办公墙上。而那时遇到第一件最重要最紧急的事就是前线急需的防护服……”张工,市经委副主任在日后接受我采访时,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时,一连报出几个工作日经历的战斗内容。
防护服太需要了!
每日三位数的确诊SARS患者中有六成是医务人员!他们在抢救从四面八方涌向医院就诊的患者时,由于没有有效的防护服而一批批地倒下了……
“什么,你们那儿又有5个倒下了?”
“我们昨天刚拉走4个,今天又躺倒了7个……”某院长哭着向市长报告。“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我们的医务人员!医生假如都倒下了,百姓还怎么个活法?”指挥部里,市领导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的声音里带着撕裂的颤抖。
市府热线电话里,市民们的骂声震天,那骂声里包含着恐惧,包含着怨恨,而更多的是焦急和期盼。
“八味方”还在热火朝天地煮提着,陈济生又受命组织防护服的采购与供应。
“陈总,你的任务重啊!重如泰山哪!”市长握住陈济生的手,同样充满期待也充满焦虑。
平时,抬手举足都非常得体的“京城女药王”陈济生,此刻连别人喝过的水她都会端起来往自己的嘴里倒——时间在那个时候真的太宝贵了,每一分每一秒钟都连着市民和医务人员的生命!
“没说的,我们坚决完成任务!”领受任务后,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一个非国有单位的股份公司,怎么市长们把我看作是他的一个局、一个国营集团来对待呀?如果换了平日,陈济生真会发笑。可现在她想到的只有八个字:国难当头,人人有责。
当年林巧稚大夫给她起名“济生”时,真的有先见之明?
“喂喂,老万啊,你听着:马上全力组织调购几万件一次性防护服!什么时候弄到手,就什么时候送到医院!千万千万!”陈济生对公司副总经理说。
“是。不过陈总啊,由于‘八味方’等药物与器件是贴本买卖,公司已经赔进了近千万元了!是不是向政府说一声……”属下吐出一颗酸橄榄。
陈济生没接,断然道:“现在都什么时候?就是把公司全部资产赔进去,我们也得干!”
陈济生还在市指挥部开着紧急会议,属下的干将们则全被动员起来搞防护服去了。哪知翻遍北京城的家底,只有几百套防护服!
要命啊!
那时医院第一线全线告急。有些医生由于惧怕感染,已经出现穿五六件防护服还是不敢接近SARS患者的情况。
十万火急!
“向全国、全世界订购!”
张工领导的物资供应办公室已经遵照市领导的决定在网上发出帖子。“这怎么行啊,咱们是政府,网上贴帖子不是有点那个嘛!”有人提出不同意,竟然还下令把张工他们发在“千龙”和“新浪”网上的“全球采购”帖子撤了下来。
“妈的,网上有什么不可以嘛!如今是全球化信息社会,我们不利用网络这样的优势,是傻瓜!”张工的手下有人气得直骂。
招标采购的帖子在一个小时后又重新上了网。那时一个小时也是关天大事啊!
“陈总,我们已经从深圳、河南、武汉弄到2万件防护服!”陈济生接到属下报告。她正想向市领导表一下功,却没想到市领导阴着脸对她说:“太少啦,2万件救不了我的命,更救不了火线上的医务人员与患者们的性命啊!”
陈济生一听这话,眼珠顿时发直。那一刻她才真正知道了北京的疫情之严重!指挥部的紧急会议一直开到临晨4点。陈济生不可能闭一下眼,回公司的路上,她的电话从北京打到上海,打到美国,甚至打到伦敦、南非……将以前一切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与客户一一通了遍话。每一个电话里说的第一个字,都是“求”字——陈济生一生难得求人,这回“北京女药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她要求人,要求所有的人——为了她的城市和人民的生命。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上海有个公司是美国杜邦的代理?他们那儿能有货!太好了!杜邦的防护服是世界名牌。你告诉他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越快越好!”陈济生突然接到一个信息,高兴得热泪滚滚。
“那合同怎么个订法?”
“就用传真!我签字!”
“人家要200万预付款。”
“给。立即就给!但我的条件是:他们必须明天就把第一批10万套货给我发到北京!”
“对方答应说行。”
“妙!”陈济生的电话刚放下,市府一连来了几个电话催她折回去再开又一个紧急会议。
“口罩、体温计、消毒药水……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迟!”市府会议上从来没有这么“不文明”过:市长们、局长们互相扯着胳膊,站着说话,甚至一不留神“他妈的”也上来了!
“口罩20万个,上海市明天就空运过来!上海市的书记、市长亲自批示说,北京要什么他们全力支持什么!听听,多么动人的话语!还有其它省市,也都在想法支援我们。但我们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各位要使出吃奶的劲!想法再想法,直到把东西都给我运到北京、送到医院、给到市民手中才行!”市长又在发令。(我后来知道北京在抗击SARS战役中所用去的1100多万只口罩多数是上海支援的,北京人民因此永远记得上海人民这份生死之交的情谊。)
“什么?防护服明天到不了?杜邦的公司在阜阳?那儿每天只有一个航班飞北京?”陈济生的电话连声响起,她只得从指挥部会议室起身到走廊接话。
“我们的10万件货运到飞机场时被客航甩了下来,人家说不可能装运得了!怎么办呢,陈总?”对方说。
陈济生急得直击双掌。没货时急寻货,有货了运不过来更是急死人的事!
调民航专机!对,调专机!陈济生的脑子里蹦出个大胆想法。她让助手查到民航总局值班室的电话后,将手机直接打到那儿。
“你告诉我急到什么份上?”民航总局的值班同志问她。
“急到明早天一亮就必须把10万件防护服送到各医院!否则医生和患者成批成批的倒下啊!”陈济生泣不成声。
“那好,你让市政府出个公函。剩下的事我们来办。”
陈济生一听,快步走进指挥部会议室,本想当面找市领导说一声开公函的事,可一看里面的领导们在激烈争执着千头万绪的其它战事,那火药味浓得呛人。陈济生收住了脚步,迅速从挎在肩上的小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撕下一页,“嚓嚓嚓”地写下几行字,然后悄悄交给一名领导。那领导也干脆,瞅一眼后,立即提笔改了几个字,随手交给市府秘书长,回头对陈济生说:“还有其它事让你办,继续坐下开会……”
清晨两点,陈济生走出市指挥部,就接到了民航总局的来电,告诉她阜阳那边已有两架飞机在装运那批防护服,并将在早晨七点左右到北京。
这回是真的太好了!陈济生一连在手机里向民航的同志说了七八声“谢谢”。
“谢什么,都这时候了,只要用得上我们的,尽管说,我们全力以赴。”
陈济生的热泪又一次噙在眼眶内。
这一天8点钟左右,10万套防护服准时送到一线医院。
20万套!50万套!100万套!200万套!
之后的日子里,陈济生和市物资小组一起完成了共计200万套的防护服采购及配送任务。那时候的北京,防护服就是一线战斗人员冲锋陷阵的盔甲,当“白衣天使”们穿上它重新站立起来时,与SARS搏斗的战场形势便发生了质的变化……
4天半30辆救护车
“什么,已经有几个菜市场和商店出现抢购风了?!”
“我没听错,一块上海药皂卖到了5块钱!有个老农说他拉了一车土豆卖了8万多元!五毛钱一斤土豆现在变成5元一斤!”
“方便面也卖空啦?真是全疯啦!”
“可不,市民们都在传言明天要封城,所以见什么抢什么,了不得呀!”
物资组的张工和市商委副主任李胜利一通电话,两人都愣了:北京解放五十多年来,啥时候见过市面上缺米少菜、店空人饿?但SARS让北京经历了这么一回。
4月22日下午开始,左安门大集市和南苑菜市场先后关门或贴出告示要闭市。一时间,成千成万的市民走出居室、离开单位和工作岗位,直奔商场和超市,凡见油盐米醋必抢。有一对年轻夫妇往市郊的住处运了两旅行车物品,“准备三个月不出门!”他们囤粮存库,甚至在别墅的后院挖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泥坑作“垃圾处理库”,因为物业人员早已各奔前程,再说业主也不想再让外人接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