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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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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0 章

书籍名:《缚石》    作者:君芷锍


        被我这么一闹,问芳园上下算是一片沸腾,听说那时雅间里还有不少伶人,被伤了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还好,没有出人命。

        娇娘绷着的那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咣当”一声把我锁在小簇阁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心知她也不会为难我,倒也不会傻到认为她还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精神高度集中,绷了一天的我也确实很累了,倒头就睡着了。

        上午,外面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门外一片喧哗,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其中格外刺耳:“让开!莫不是认不到姑奶奶我!今天就是要治治这个小狐狸精!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都是她干的好事!”

        声音有点耳熟,仔细一分辨,可不就是那个红倌杜宛儿吗?

        我门口那两个守卫声音有点为难:“姑娘,妈妈吩咐了,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能进去。”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杜宛儿房里的那个丫头:“姑娘,你脸上伤还没好,还是先回房歇着吧……”

        杜宛儿闻言更是大怒:“歇着?再歇着就该让这个小狐狸精把我们都克死!头天出场子就伤人!她非要把所有问芳园伶人的脸都划个乌七八糟才甘心不是!”

        闻言,我心下顿时了然。昨天一闹,伤了不少伶人,他人敢怒不敢言,这个杜宛儿本来心存旧怨,加之仗着自己是红牌的身份,直接闹到我这里来了。

        门外越闹越大声,两个守卫死守着门口,其实就算没有那两个人也是无用,门前那把铜锁的钥匙应该是系在娇娘腰间。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有人把娇娘叫了来:“宛儿!”娇娘声音不大,但是明显很有怒气。

        杜宛儿娇纵地跺脚说:“妈妈,我脸都伤了……”

        娇娘冷着声音说:“任性自大,胡作非为,恃宠生娇,目中无人。把她拖回去,今天不准出房门半步!”

        杜宛儿怒道:“门里那位把堂子都拆了,也没见妈妈给她什么处罚!妈妈你偏袒如此明显,叫我们一帮姐妹如何服气!”

        娇娘冷笑道:“不服是吗?来啊,把她拖到柴房,关上三天,谁都不许去探望!”

        “妈妈!!”

        门外又是好一阵喧闹,好象又来了不少伶人,求情劝解声伴着杜宛儿呜呜咽咽的抽涕声,好一番阵仗,最后娇娘才发话:“罢了,三天就免了,关上一天吧,好好面壁思过!都退了吧。”又是一阵喧哗,人才都退了下去。

        娇娘给我做这一场戏看,一来是示威,告诉我这次先放过我,下次可没这么容易就算了,二来也是卖给我人情,这三来,如此一闹,我与众伶人的梁子算是在没见面的情况下就结下来。我轻叹一声,如此孤立无援,怕是想逃出生天就更是难上加难。

        人声都下去了后,娇娘开锁走了进来,笑着说:“可是扰到姑娘了。”我看着娇娘与昨日无二的笑颜,心了暗暗佩服这个娇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她停了停又说:“堂子年久失修,想是被虫儿耗儿给咬坏了,娇娘会请专人来治治的。这堂子反正也塌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娇娘已经请了工匠,正要重新修上一个。”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嫣然一笑,又道:“虽然这正厅的堂子没了,这问芳园的生意是会大打折扣,可我这数年的经营还是有些个老主顾捧场子的,一时三刻都也不至于闲着没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昨日姑娘台子是被砸了,可是却夺了个大口彩,现在外面都在传言我问芳园出了个仙子般的人物,回眸间倾国倾城,这才午时,已经来了不少人点姑娘的牌子。姑娘这一时也算是艳名远扬,宛儿想着也该是忌惮姑娘抢了她头牌的位置去,才有这好一番闹腾。”

        我眯了眯眼睛,娇娘继续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整个问芳园就数姑娘最是招人,本来姑娘是个没开场子的倌人,按规矩是不能接客的,可是刚才广爷也来过了,点了名要见姑娘。这个广爷可是我这儿的大主顾,包下了连百灵在内的好几个伶人,娇娘也不想扫了广爷的面子,不知能否请姑娘移步前往?倒也不是要姑娘接客,不过是去露个面而已。”

        娇娘是在给我下马威吗?告诉我没整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还是要见客的。

        说是个询问的口气,可是又那里有我说不的权利了?

        我跟着娇娘穿过伶人的院子,不少伶人听闻,纷纷依在房门观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粗粗扫了一眼,各有俏丽,各有风流,或秀丽端庄,或妩媚勾人,无一不是有姿有色。只是看到我眼光扫来,众人都把头侧开或把目光移开,排斥之意端是明显。

        在原来正厅的后面也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大楼,里面分间分阁,是单独接待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嫖客,或者是希望赶小场的客人。

        娇娘领着我,直接走到最高层,在一个挂纱红木拱门前停了下来,道:“广爷,浣尘姑娘来了。”

        细细脚步之声传来,一人过来挂起纱幔道:“妈妈你可来地真慢,广爷早就不耐烦了。”我看到纱幔后的那人,不由地一呆。

        那人穿了套儒白色连黑边的书生服,黑色的腰带上前后连着两边长度及地的墨色湘绣波纹暗带,头发束了个儒生冠,插了根桃木龙头簪,面带粉花,杏眼雾婆娑,樱桃红唇小,肤泛美玉泽。一身满天的书香气,佳人如此,天上尤物,奈何凡尘以笑待人。

        娇娘笑道:“来的是慢了,可你该谢我才对啊。”

        那书生装的女子含羞低了低头,顿时一派动人风情,这个……难道就是另一个当红的倌人百灵?

        里面有人叫道:“人都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我顺着那人的牵引走了进去。心里暗暗掐算:这个广爷有这么多美貌倌人伺候,不一定能看地上我,只是我平日都被锁在小簇阁,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要怎么利用一下这个广爷,多多制造机会才是。瞥了眼身旁的那女子,心下琢磨着,她该不会是倾心那个广爷吧。


        倌人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穿过层层叠叠的纱缦,声音渐渐清晰,唱曲的正是昨儿个琅珠。

        酒案后的那人招呼着我身旁的女子:“百灵,过来坐吧。”

        百灵嫣然一笑,挨着那人坐下。

        我仔细打量这个广爷,一个十足的富家纨绔子弟。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单论长相也算是风流倜傥,常年玩乐显得面色不是很好,眼角有点垂,一身富贵绸缎,虽然是坐着,可是从修长的手臂和宽宽的肩膀判断应该身高挺高的。倒也不是我想象中大腹便便的老爷模样。

        我打量着他,他也上下看着我,问一旁的百灵道:“这个就是那个浣尘?”

        百灵点头道:“是。”

        广爷笑:“妈妈收了我好些银子,怎么那个回眸楼宇为之颤的浣尘会是,会是……”

        这个“会是”下面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

        百灵道:“我今儿也是第一次见,浣尘姑娘平日都深居在小簇阁,妈妈专门派了人在门口守着,生怕给人瞧了去。”声音温婉澄净,十分好听。

        那个广爷笑道:“如此宝贝,肯定有过人之处了。”转而对我道:“姑娘肯不肯赏在下一个面子?”

        我侧着头看着他,心里还在打着计算。

        他笑道:“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当着人不好意思?好吧,你们其它人先下去吧。”

        琅珠倒是爽快,行了个礼,抱着她的琵琶就下去了,百灵面有不舍:“广爷……”

        广爷道:“去吧,我明儿再来找你。”

        百灵没再说什么,行了行礼就退来去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人都撤了干净,广爷向我勾了勾指头,示意我走近。

        我上前了一步,他又勾了勾手指,我摇了摇头。

        他道:“怎么,怕了我不成。”

        我看了看他,他眉眼含笑,一副天生的风流家子。

        他又道:“怎么从一开始你就不说话?”

        我指了指嗓子,又摆了摆手。

        “哦,这样啊。”他用手撑着酒案,探过身子来,细声说:“怎么?天主教圣女被毒哑了吗?”

        我大惊!心里大骂自己糊涂!娇娘此时能让我见的客怎么会是寻常之人,问芳园是暗门撑腰,能让娇娘给三分薄面的人又该是什么来头啊!

        广爷挑着眼观看我的反应。

        我稳了稳心神,平平回视他。心里叫苦不迭,原本听闻这个广爷包下了数个伶人,原本伶人被包下就是不再见其他客的意思。看百灵一身书生打扮,我还认定这个广爷是个喜欢舞诗弄赋,附俗风雅的财主,正打算投其所好,挪用些名言骚句装个红尘才女,要能讨得这个老爷欢心,或许能从他这里开个渠道逃出去。如今这个算盘算是胎死腹中。而面前这个广爷也不得不让我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生应付。

        广爷不清不楚地笑了笑,站了起身。他确实很高,且很是清瘦,越发显得风流潇洒。广爷从酒案后绕了出来,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广爷也不勉强,笑了笑说:“我还在想,这个第一次露面就把堂子给拆的人会是怎么个刚强女子,这么多年能让娇娘吃这个哑巴亏的人还真没出现过。”

        我眯了眯眼:他是谁?和娇娘是故交,知道我圣女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是暗门内的吗?

        “不用猜了,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他眼睛一转,低头对我笑,“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有我在,你最好什么都别想。”

        他是暗门内的人!

        我绕过他,走到酒案前,身手拿过一个酒杯。这个问芳园算是数一数二的奢华,酒杯都是羊脂白玉杯。我拿着酒杯把酒空掉。

        他好奇地看着我,我望着他,拿手轻轻一弹杯沿,酒杯发出一声呜鸣。他半懂不懂地看着我。我微微扬起嘴角,一挥衣袖,酒杯摔了出去,正打他的脚边,玉碎清越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房间内。我抬起头,颇带一丝残忍地看着他。

        他脸色有一丝闪神。

        我也不愿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大不了,玉石俱焚……

        被人押送回小簇阁,我心跳地很快,不能再拖了,要尽快脱身。暗门的人一个个现身,我知道地越多我越不容易脱身。然而我一口不能言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孤立无援,脱身谈何容易。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

        我推开窗子,望着天边,一咬牙,先不管如何回天山,出了这个狼窝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夜,小小衫彤退下后,特意叫她们留了灯。

        等后半夜起来,四下寂然无声。我侧耳细听,门口隐隐传来鼾声,两个守卫果然又睡着了。

        我下了床,翻出一套黯色的衣裙出来穿好。从梳妆台上捡了支凤点头的金钗。那日娇娘叫我挑上台的衣衫首饰,我一眼就相中了这支钗。倒不是做工好或是款式新,而是看中了它尖尖的钗尾,堪比一把利器。

        把床幔扯下来,压着声音撕开来,打结成绳,一头栓在窗沿上。

        我把被褥衣物之类的东西散了全屋,伸手把书桌上的一摞宣纸拿了过来。掀开灯盏,取了火种。

        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退缩了。

        一扬手,我把带火的宣纸扬洒开。拿丝绢捂着口鼻,缩在窗边。

        火慢慢烧开,发出浓烈的烟气。

        我尽量压着少做呼吸,耐着性子等待。

        火燎了大半个屋子,连房顶也着了火。只剩我这一点立足之地还是完好。

        两个守卫终于发觉不太对了。

        “糟了,糟了,走水了!”

        “快去叫人!”

        ……

        不一会儿,来了不知多少小厮走卒,一片喧哗。

        “里面那人怎么办!”有人终于想起有个我来了。

        “糟了!快去叫妈妈!钥匙还在她那儿!!”外面又一阵混乱。

        我暗笑一下,就等你叫呢。

        我估摸着娇娘该差不多该在往这里赶了。把打好的绳子垂了下去,猫着身子也跟着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