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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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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书籍名:《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作者:徐大辉


他反应迅速,身子一拧倒悬马肚子下,躲过镰刀,然后重新翻上马背,追赶的人们心里纳闷儿:眼瞅着掀下马背咋又爬上来啦?

让他们开开眼界吧!天南星枪响,傻大个儿持缰绳的手麻酥一下,缰绳被子弹掐断。

神奇枪法震慑住了庄稼人,他们拼命勒住马,眼睁睁地看着天南星把马骑走。

黄骠马驮着天南星穿过两片荒草甸子过数道沙岗,小孤山兀立在暮色苍茫的原野上。看见它,像一只被风暴卷走重新找到故巢的燕雀,他自言自语地说:“到家啦,雪里站,弟兄们你们肯定不信。”

小孤山一草一木天南星都倍感亲切,举目凝望浓密的野杏树丛,过了山门,便是土窑的大院,该告诉众弟兄我回来了。

嘎叭,嘎!枪声脆响,回荡在孤寂荒坨子间。他等待那令人激动时刻的来临——弟兄们回敬的枪声。然而,周遭依然静寂,几只斑翅山鹑从林间飞起,落入远处的荒草甸子。

“又挪窑啦?”天南星心有些冷,他直奔大门,没见瞭高的弟兄和有人拦路问话盘查。

绺子的老巢土窑门大敞开,院内到处烟熏火燎的痕迹,门窗多处被子弹击穿和手榴弹炸烂,景象表明这里发生了械斗枪战。曾练枪法和驯马的宽敞后院里,数具白花花的人骨,几只凶残的暗褐色羽毛的老鹞鹰啄着骷髅上的残肉。

颓败景象使天南星十分难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布衫子呢?弟兄们都哪里去了呢?死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突然,两只火狐狸破窗从大柜天南星的卧室逃出。他感慨万千,老鹞鹰、狐狸成了院子的主人。马厩里的场面,令他惊悚:一具马骨骼伫立着,呈站立姿势,四肢向前倾斜,躯干后倾,扬首翘望的那个方向,正是自己卧室的窗户。

曾经的日子里,大柜天南星俯在窗台,望着厩舍里心爱的雪里站马,它也摇头摆尾巴讨好主人。

“是它!”天南星心房紧缩,走近那具马的骨骼旁,他认出亲手用牛皮编成的半截缰绳还系在颈部,不难想像出悲壮的情景:雪里站被客栈老板送出城门,缰绳系在脖子上,放它走。它认为主人肯定回了小孤山,于是它一路不吃不喝,不让一个陌生的人接近它,翻山越岭,披星戴月,昼夜兼程赶回小孤山,所见到的情景与此时它主人见到的相同,厩舍空荡荡,院内没半个人影儿,走进厩舍,站在自己素常的位置上,槽中还有些草料,吃掉了吃光了,怀着虔诚等待着主人归来。一天、两天、三天……望着大柜天南星的窗户,相信主人会出现的。断草断水的日子里,它啃吃自己腹部的毛充饥,一点点消瘦下去,目光愈来愈模糊,始终没离开厩舍半步,直到饿狼来分尸,啃光了皮肉它依然傲立而没有倒下……强取豪夺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胡子大柜天南星,此刻潸然泪下,雪里站马如此忠诚刚烈慷慨赴死,他肝肠寸断,虎啸一声:“雪里站,我的好兄弟!”然后朝天鸣枪,祭马!

心爱的坐骑之死,天南星黯然神伤,催马朝柳条沟赶。他推测绺子没散,肯定由大布衫子带回柳条沟。

柳条沟老巢的景象比小孤山还要惨,房屋完全化为灰烬焦土,现在只剩下一个窝儿——卧虎营子。黄骠马似乎很理解天南星的心情,拼力朝他打算去的地方赶。

黎明时分,浓重雾气渐渐飘散,攀上沙坨顶,居高临下,卧虎营子尽收眼底,遭日本鬼子迫击炮轰炸夷为平地的屯基上,盖起几幢大草房,牛哞狗吠,一片太平景象。

林子里突然窜出四个端枪的人,大饼子脸豪横地说:“脱掉衣服,马也留下。”

见了鬼啦,堂堂胡子大柜竟遭外马子(他方土匪)抢劫?他打量这几个人,穿戴破烂,刀枪老旧,料定是伙拦路劫道的棒子手,大概刚做完恶事归来,夹着包袱拎着筐,有个家伙肩搭件破旧的裤衩子。他痛骂道:“你们这些掘祖坟踹寡妇门,捂灯火吃猫饭的损贼,狗胆和爷爷耍驴。”

“想吃枪子儿咋地?”大饼子脸装腔作势,恫吓道,“快脱!这枪从不吃素。”

“各位老大,报报字蔓(姓名)。”天南星始终没忘规矩——绿林不成文的规矩,见面彼此盘蔓子(互问姓名、报号、山头)。

“说出来吓你半死。”大饼子脸拍下胸脯,大言不惭地冒充道:“我是大柜天南星!”

“妈的,林子大啦,啥鸟都有。”天南星虎目圆睁,竟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打劫持……这几个乌合之众,他睨而视之,不屑一顾。冒充我招摇撞骗,无疑知道我的厉害,闻其人而未见真本事。他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说罢,指着十步开外大柳树,树梢落只鹊雀花12,说,“听说天南星绺子的人枪法如神,你们谁来打落它?”

大饼子脸他们四个人瞧眼鹊雀花,都摇摇头。

“你们说打它的嘴还是眼睛?”天南星抖开衣襟,拽出手枪来。

“天妈呀!他有两把匣子枪。”这四个人慌了手脚,自己手握的破沙枪破洋炮哪里比得上他的短枪,悄悄放低枪管,硬着头皮说,“打个囫囵个儿的。”

天南星要显露一手,哪个胡子大柜没有真功夫?他右手握枪从左肩探出,瞄都未瞄,枪响鹊雀花落下来。四个家伙瞠目结舌,呆呆望着棕色羽毛的鹊雀花,忽然想到了什么,齐刷刷跪在天南星面前,哀求道:“大爷,我们没长眼睛,得罪……”

“我才是天南星。”

一听说是胡子大柜天南星,那四个人魂飞天外,吓得屁滚尿流求饶道:“大爷饶命,饶命!”

现在天南星思忖如何处置他们,四条小命握在手里,杀他们易如反掌,浪费四粒子弹不值得,但是必须给他们深刻的教训。他说:“送回去你们抢到的东西。”

“这!”大饼脸子觉得这样做比杀了他们还狠。今早他们抹把锅底灰,藏在僻静处劫准备去亮子里镇赶集的本村人,抢劫熟人最关键是别让人认出,于是略施些小骗术,把脸抹擦得面目皆非,说不准白天劫了你的财物,夜晚便到你家帮你骂贼呢。卧虎营子的老少爷们去赶集的路上,遭他们几个人劫道,尔后被赶进放夜马人的窝棚里,又剥去衣服,赤条条的只好等到天黑才能回屯去。做贼的打劫后撒尿洗去脸上锅底灰,绕道回村时遇见路经此地的天南星,高头大马使贼心发痒痒,结果遇到茬口……天南星挥挥匣子枪,那四人便加快了脚步。

坨湾间的歪斜小窝棚里,被剥光衣服的人哭天抹泪,瘦骨嶙峋的老头,胸前垂吊着皮口袋似乳房的妇女,还有两个用蒿草遮盖羞涩处的少女。这些可怜巴巴的人,谁也不去细想是怎么回事,抓起衣服往身上裹,直到天南星逼迫那四个人向本屯人磕头认错时,憨厚的庄稼人惊呆了,抢劫的人竟是本屯的人。一顿拳脚加臭骂,那四个人如受伤的苍狼一样逃向荒原,他们再没脸在村里呆下去。

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卧虎营子的老巢也房倒屋塌,房山墙上长满杂草,蟋蟀悲怆地唱着哀伤的挽歌。

天南星再次出现古镇亮子里醉仙居酒馆,已是第二年秋天,面对清冷、行人稀少的街巷,自斟独饮。昔日买卖兴隆繁华的景象不见了,街上行人匆匆,户户门窗紧闭。被他烧掉的日本洋楼旁,一幢建筑更宏伟的洋楼拔地而起,它周围的居民房舍被拆除,店铺迫迁,县政府的洋楼顶飘扬着红蓝白黑满地黄的五色旗13。

天南星坚信人强马壮武器精良的自己绺子灭不了,他们一定压什么地方,终有一天会找到他们。

至此,绺子的变故天南星一无所知。决定威震荒原天南星绺子的命运——塌天大祸就发生在他离开绺子第三天,大布衫子率马队朝小孤山转移,半路遇上宪兵队和警察马队,弟兄们多战死,大布衫子负伤被活捉,解回亮子里镇关押。

艾大秧子的管家红眼蒙摇身一变成为警局的科长,他认出大布衫子,劝他带绺子接受改编,他宁死不从,被扔进狼狗圈……水香逃出虎口,召集被打散的弟兄回到小孤山,筹划到亮子里救大布衫子,行动未开始就被兵包围,坚持一天一夜,终因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

酒入愁肠,天南星又喝醉了。趔趔趄趄在街上走,红眼蒙认出他来,令人将他绑了。

“久慕你的大名,今朝一见真是三生有幸。”陶奎元局长措辞文雅客套,他向红眼蒙使个眼色。心领神会的红眼蒙说,“给陶局长磕头叫爹吧,你可少遭点罪。”

“我操你奶奶红眼蒙!”天南星破口大骂,“爷爷活着就饶不了你这杂种!”

“我舅舅叫你给整死,”陶奎元咬牙切齿地说,“他老人家生前发明的酷刑,至今没人从头到尾领教过,天南星,你尝尝滋味吧!”艾大秧子生前根据阴曹地府的各种酷刑,设置了如下刑罚:过刀山、下油锅、锯锯子、磨推子、剥皮、拔舌、挖心……天南星受刑一次死一回,救活后继续用刑。

铁窗外,冻僵的枝条已摇曳出又一个春天。

早春的黄昏,阴森监狱洒满余辉,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院心站着一队警察。天南星被拉出死牢,陶奎元局长揶揄道:“许久没见你绺子的人了吧,今天让你看看。”

酷刑折磨的天南星失去了过去年代里的那般气概,凛凛威风荡然无存。两个狱警架着天南星胳膊,他才勉强站稳并直起腰杆,目光从一张脸移向另一张脸:晚辈子蔓(姓孙)、双梢蔓(姓林)、顶浪子蔓(姓于)、喉巴蔓(姓韩)……都是朝夕相处过的弟兄,天南星表情严厉起来,尽可能显示胡子大柜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