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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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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书籍名:《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作者:徐大辉




区中队两次攻击,都被胡子猛烈火力压住。胡子依仗土院高墙利守的优势,躲在暗处,形成了犄角之势,这样区中队就很难攻下土窑。

康志命令部队先隐蔽起来,待天亮后目标清楚了再打。胡子见对方不打枪,也停止了射击。

“大哥,我……”战斗的空隙,二柜双龙凑近飞毛腿身旁,想解释解释为何来迟。

“别说啦!”飞毛腿疾言厉色,不容双龙说下去。双方交战的关头,谈及女人一类的事情,胡子认为不吉利。

“咱们不撤,灰狗子攻不进来。”足智多谋的水香说,“不过要拖到天亮对咱们就不利了,万一有援兵到来,或是他们带来迫击炮,土墙土院不堪一击。”

飞毛腿根据水香的建议,立即做出决定,趁夜色突围出去。

胡子兵分两路,一路由二柜双龙率领,顺着马道云集墙顶,跳墙逃走。另一路由飞毛腿率领,强行冲出大门,杀开一条血路。

“弟兄们,压!”飞毛腿驱马在先,马缰绳系在鞍鞒上,抡着双枪,冲出大门……

深灰色的天空浮云渐白,金色光带扩展开去,船桨一样的百灵鸟翅膀划碎深红色的光流,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

胡子们冲出高家土窑,进入荒漠后,才摆脱解放军区中队的追杀。

苍凉的大漠,沙子堆积成一座座近似透明的坨岗,光秃秃,缺少绿色植被覆盖。此处是白音塔拉草原上最有名的险恶地带——骆驼愁。方圆数十里内没有村落、河流、水塘,连耐饥渴的骆驼到此都犯愁,何况一日都离不开水的人和马。

区中队将胡子赶进这险恶地域,便不再追杀。无非是从两个方面考虑,胡子进了骆驼愁,等于走上绝路,水源缺乏,人马不击自溃,不消自灭。区中队如果进入那种地方,万一被胡子纠缠住,自然也难以生还。

胡子选择骆驼愁,也是孤注一掷,其他退路都被区中队封住。飞毛腿见众弟兄被追击得狼狈不堪,死伤严重,队伍必须在短时期得到休整,补充弹药,恢复体力。

总催清点人数马匹,拉起绺子以来高家土窑一战损失是最惨重的一次,马匹人员伤亡近半,绺子的灵魂和图腾——装殓大德字灵位牌和遗物的木柜,途中丢失。

“大哥……”飞毛腿深感内疚,觉得对不起恩重如山已故的大德字,发誓道,“大哥,我们每年照样用兵的血祭你的亡灵。”

翻垛先生之死,令飞毛腿心如刀割。绺子中,除了小匪弓长子,就是这年老的翻垛先生是知己。稍微使她欣慰的是女兵李秀娟安然无恙,脸部被火药熏黑外,左手背只给流弹擦破点儿皮。

一顿早餐胡子吞掉所带食物和仅存的几葫芦水,至于下顿吃什么,喝什么就无心后顾了。奔逃厮杀,胡子个个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吃罢东西,往马肚子底下一钻,抱枪便睡。

融融阳光,松软的沙砾,将胡子赶进梦乡。荒荒野漠,人迹罕至,不用担心有什么人来骚扰袭击。远近布下岗哨,只管安稳睡觉。

飞毛腿翻来覆去睡不着,忧心忡忡,绺子向何处去?按原路返回,恐有兵埋伏,朝前走吧,荒漠穷无尽头。人缺粮,马缺水,用不多久,绺子将自消自灭,陈尸荒野。当然,与其说坐地等死,不如朝前走。

“挑”!中午,飞毛腿沙哑地喊了声。

胡子一听到大柜这声最令人振奋的字眼,一骨碌爬起来,眼里顿生激动光彩,飞身上马,抖动缰绳,狠命发挥的威力,追随大柜,扬起漫天尘沙,朝前快速驰骋。他们将生的希望寄托在马腿上,走出荒原,找到水源……沙子热得烤人,马蹄踩上去如同踏在烧红的锅底上,嗞嗞啦啦地响。焦渴的马,显得烦躁不安和桀骜不驯,奔跑速度明显减慢。

黄昏来临,整个荒漠依然像个热蒸笼,闷得人透不过气来,茫茫沙漠尚无尽头。

胡子一改往日威震四方的雄风霸气,个个蓬头垢面,双眸射出恶毒蓝光,发疯发狂,贪婪地环视四野,仿佛要搞掉和毁掉广大的世界。水啊,水,哪怕草叶上有一滴水,就连那棵草一起吃掉。假若哪位兄弟身上有水,就扑上去。渴,太渴了。嗓子风干,嘴唇龟裂,像风干多年的老榆树皮,流出鲜亮的血。身躯晒蔫的蒿草一样枯萎挺立不直,坐不稳鞍子,摇摇晃晃。

沙漠之中,总算出现一小块草地,浅浅的绿色燃起他们的希望,大多有生命的地方都有水。如果苍天有眼,神奇地造就一个救命的水坑。草地近了,绿也疏淡了,草稀稀的,连缀起来从远处看才是一片葱绿。这是耐旱的沙打旺草,沙漠植物生命顽强的佼佼者。

“今晚就住在这儿!”飞毛腿选择草地为落脚点。

草可饱马腹,草根人可食。那顿半饥半饱的早饭,已在沙漠一天奔波跋涉中消耗殆尽,饥肠辘辘,胃隐隐作痛。

“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杀一匹连子(马)吧!”二柜双龙饿狼一样的目光盯着马队中一匹老马菊花青。

飞毛腿骑菊花青马入伙的,它始终伴在她的身边。后来她得到匹快马金鬃子,菊花青老了,负过伤,尽管不中用,也没舍得杀掉它。胡子们有所不知,当年她离开门达镇时,康志父亲送给她的,康志打猎经常骑它,菊花青常使她重温逝去的美好梦境。

众胡子渴望的目光纷纷落到菊花青身上,过口(年龄大)的一匹无人骑的纯粹闲马。在这生死逃亡的非常时刻,每匹有主的坐骑是不能轻易杀掉的,要杀,唯有这匹菊花青。

“不!”飞毛腿不肯。

二柜双龙恨恨地走开,众胡子无望地低下头。

“给你!”弓长子端来半铁盒浑浊的黄色液体,送到李秀娟面前,一股酸臊味儿钻进鼻子,她立刻要呕要吐。然而这黄色液体此时是最宝贵的,这是半盒马尿。喝它解渴或救命,胡子所有绺子几乎都经历过,这一宝贵、特殊水源,不知从死神那儿夺回多少条性命。

莽苍的荒漠滴水难见,生的天平上,一端是生命,一端是酸臊的马尿。人喝马尿,马喝人尿,往复循环。只是消耗大于补充,人马之间液体循环速度愈加缓慢,流量在减少,颜色在增浓。弓长子蹲在马肚子下不知等了多久,手擎只铁盒子接了多久,才弄到这半盒可怜巴巴的东西,自己没有舍得喝一口,给李秀娟送来,大柜有过吩咐,要照顾好她。

饥渴面前,呕吐感很快被求生的本能所抑制,她接过铁盒子送到嘴边,只呷了一小口,又放下来,转向金鬃马下。

飞毛腿蜷曲在马肚子底下,嘴唇干裂出道道血口,如此情形下,唯有自己能从女人的角度怜悯大柜飞毛腿,李秀娟端铁盒子走过去。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飞毛腿推开铁盒子,慢慢站起身来,抽出手枪,推上顶门子儿,一步步朝菊花青走去。抉择是痛苦的,她的双腿抖得厉害,手枪渐渐抬高,已与菊花青额头平行了。

砰!一声枪响,同时响起一声马嘶,菊花青庞大身躯摇了摇,重重地倒下。

众胡子眼前一亮,像见到清亮的河水,几十个人一齐拥过去。有人苍蝇一样吸吮涌出七窍的血,有人嘴贴到马的羞涩处,直接吮吸马因遭枪击疼痛而失禁的尿液。

胡子们太渴了,渴红了眼。

飞毛腿心思沉重,黯然地望着苍凉的荒漠,一种负疚的情感苦苦地折磨着,她悲痛地揩下眼角。

已记不清是哪年春天,太阳暖融融的,草地绿茵茵的。她躺着,仰望慢悠悠飘移的云彩。忽然,几道乳白色的水柱喷射出来,溅到唇边,流入口中,是那么甜润、醇香。哦,真美!她欣然用嘴去接洒落的奶柱。草丛中,康志在笑,笑得奶甜。他钻在菊花青腹下,握着它蓄满奶汁的乳头,枪一样射向她。

菊花青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撕裂荒原穿破众心的最后哀嚎,向人们宣告:它曾穿过枪林弹雨,忠诚地与主人草行露宿,出生入死,到头来死在曾舍命保护的主人枪口下,剥皮剔骨,饮血食肉。

菊花青之死,使飞毛腿肝肠寸断,爱情的信物蓦然消失了,鞍鞒磨秃的脊背那股经久不散的热量再也无法体验到了。曾几何时,那块极小的领地属于自己,也属于他——康志。多少天真的梦幻,多少深情眷恋汇聚在马背上。它去了,爱情使者走了,回归往事河流中的小船沉没了,只剩下两只空空的浆,哀默地漂泊着……她忽然感到自己形单影只,那么的孤单落寞。

“去了,都去了!”飞毛腿凄然地说。

昨夜突围时,飞毛腿率马队杀将出来时,村头的树林里响起十分熟悉的声音:

“重机枪,向胡子马队扫射!”

“是他?!”飞毛腿心里猛然一颤。

听声音是康志,未等飞毛腿从惊怔中醒过腔来,机枪响了,是连发,几个弟兄纷纷中弹落马。

“狠狠地打!”康志还在命令机枪。

为了众兄弟冲出重围,飞毛腿举起枪,朝那熟悉声音方向射击,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一枪没击中他的要害。



康志确实被击中了,他在野战医院躺了四天,第五天便拖着伤腿参加区委召开的剿匪会议。

会上,多数人认为飞毛腿匪队进入骆驼愁后,肯定不再吃回头草,将继续向荒原深处走,然后穿越国境外逃。

“如果飞毛腿在骆驼愁一带找到水源和食物的话,他们将改变苟延残喘的处境,会卷土重来。”康志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应该派人在骆驼愁一带侦察,以防他们绕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