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乐读窝 > 其他书籍 > 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第77章

书籍名:《玩命——刀尖马背上行走的土匪传奇》    作者:徐大辉




“没麻念课(没沾病),去放仰吧。”飞毛腿打发走弓长子,朝狼皮上一躺,向身旁的李秀娟说,“来了身子,头就疼几天。”

“这是倒经。”李秀娟针对飞毛腿临床症状下了诊断。

飞毛腿对倒经不倒经之类的不明白,也不屑一顾。女人嘛,每月一红,就是这么回事。

“吃中药,治一治。”

“你让我找先生(医生)?”

“怕露楦头?”

“你知道我是女人,都够叫我闹心的,还去请什么先生,纯胡扯!”飞毛腿说,“我是大当家的……还得封缸(守秘密)。”

夜里,李秀娟向飞毛腿讲东北局势,全境基本解放,南满、东满大部分地区开始土地改革。胡子面临三条选择:弃暗投明,接受解放军改编;投靠以人民为敌,走向深渊;谁也不投不靠,继续过着打家劫舍屠杀和掠夺的罪恶生活,到头来自取灭亡。后两种选择是没出路的,胡子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将随着一声雄鸡唱晓,连同黑暗一起离开关东大地。

飞毛腿窝身狼皮里,佯装未听见,实际她听得认真,没疏漏半句。一阵凉丝丝的风骤然袭来,外边蒙蒙细雨,纷纷洒洒地落下。

“你当胡子是实逼无奈,人们会理解你的,拉绺子过去吧,接受改编。那时,你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李秀娟劝降道。

“朝思暮想的人?见到他意味着什么?我已不是当年屠户的女儿董水月,我是臭名远扬作恶多端的胡子大柜飞毛腿。”她对前途感到渺茫,正像乌云低垂的夜空,阴沉沉,雨蒙蒙。何尝不希望风止雨歇,云消雾散,晴空万里。希望终归是希望,现实是难以改变的,老天注定自己一生永远像入伙时插下的那炷香,半明半暗,人世间美好的爱、友谊都不属于自己。康志、李秀娟,他们都该拥有这些,放她走,早点回到康志身边去。

“明天我派人送你走。”飞毛腿说。

十一

秋天来到了白音塔拉草原。区委接到一个重要的报告,两个企图夺村支书枪的胡子被活捉,康志立即提审这两个胡子。

自从飞毛腿绺子进入骆驼愁后,再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胡子供认:他们是飞毛腿的人,拔香头子(退伙)出来,绺子压在荒原深处的胡椒眼儿30泡子。

“飞毛腿身边有个女人吗?”康志为弄清两个胡子说的是否真话,便提出这个问题。

“有,她是个女兵。”胡子从实招来,“她死了,尸首弓长子背回来的,弓长子也死了……”

一个月前,雨后初晴的早晨。

“弟兄们,”飞毛腿拎着枪,威武地站在胡子前训话,“从今天起,水香就是你们的二爷,报号沙里闯。”

一只马槽子摆在空地上(此前用青铜鼎),胡子开始举行晋升仪式,与入伙插香和离开绺子拔香仪式不同,不插十九根香,而是全绺子每人插一根。插香位置和顺序很有讲究,按绺子里每人所处地位级别依次来插:大柜、二柜、水香、炮头、翻垛先生……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

晨曦里香炉升腾着袅袅青烟,像一片云融进蓝色云霭之中,数一数,三十八根香于一炉,说明绺子里还有三十八个活着的弟兄。拉起绺子举行过无数次这样仪式,枪林弹雨中四梁八柱时有伤亡,更迭、增补不断。

酒宴开始前,新任二柜沙里闯讲了几句话,算是就职宣言,他说:“弟兄们,眼看秋天到了,我们的好日子来了,过几天,我们就随大当家的回白音塔拉去蹲毛(蹲高粱地)……”

胡子对前景充满了希望,白音塔拉的秋天红高粱遍野,人可藏身,马可蔽体,钻青纱帐,宿高粱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胡子喝得痛快,玩得也痛快。打飞钱(一种赌博游戏),唱东拼西凑的小曲,最热闹的是划拳:

一辆马车仨马拉,

上面坐着姐妹仨,

纯金纯玉纯金花。

“今天放你走。”仪式结束后,飞毛腿对李秀娟说,“给你一匹马,弓长子送你到门达镇附近。”

李秀娟从打被掠进匪巢起,就盼着这一天的来临,真的要走了,倒有一种惜别依依的滋味儿。假若飞毛腿和自己一起走多好啊,她孤身一个女人整日和胡子们在一起,一旦不慎暴露女儿身,后果不堪设想。此处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永远也不能……埋藏心底里的话到该说的时候了。她说:“你只知道我和康志是未婚夫妻关系,却不知道我们怎样约定的。将来有一天找到董水月,哪怕那时她已经四十岁,五十岁,或者更年老一些……告诉我吧,你是不是董水月?”

“她死了,死了。”飞毛腿目光凄怆地怅望无际荒野,喃喃地说,“董水月早死了。”

很快,两匹马飞出青纱帐。

弓长子策马在先,李秀娟紧随其后,登上一道土岗,她勒住马,回首遥望藏身数日的红毛公草丛,怅然良久。草穗汇聚成浅红色的波涛,酷像夕阳下的海,百灵鸟悬空歌唱,云雀在云层里穿梭,安闲地啼唱,遍野的铃铛花,散发着宜人的馨香,整个草原充满夏末的柔情。

两天后的黄昏,路经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迎面遇到几个拎着活鸡和包袱的人,后面跟着的人哭哭啼啼,苦苦哀求着什么。

“二爷?”弓长子认出其中一人是二柜双龙。

“噢,弓长子,”双龙认出小胡子来,“你去望水?(侦察)”

“走蛐蛐儿(串亲戚)。”弓长子朝李秀娟努努嘴,“大爷让我送送她回窑堂(回家)。”

“唔,原来如此。”双龙视线移向马背上的李秀娟,直勾勾地看,眼珠子渐渐发蓝顿生邪念,向旁边的几个人说,“把亮果(美女)拉下高脚子(马),爷爷要拿攀(交媾)。”

“你敢?”弓长子亮出手枪,对准要动手的人,向双龙说,“她是大爷……”

连载:玩命      作者:徐大辉      出版社:华艺出版社

“嘿嘿,离开绺子我就是大爷。”双龙恼羞成怒,举枪便打,弓长子手腕被掐断手枪落地。他狂笑道,“弓长子你再挡横,就让你崩嘴儿(死)。”

李秀娟在马上,赤手空拳,双龙要干什么一目了然。她抓紧缰绳,想夺路逃走。事实上,这已不可能,几匹马将她裹挟在中间,乌黑的枪口对着她,在劫难逃。

“喂,还愣着干什么?”双龙急不可耐,嚷着叫那几个人动手,“快把她码起来(捆绑)!”

李秀娟甩动短短缰绳,左抡右打,与土匪搏斗着。最后,寡不敌众,落到魔掌中。

“小娘们,让你看爷爷的软硬梆子硬不硬。”双龙淫荡地狂笑,撕开她的衣服,排山倒海一样压过去。忽然响起一声女人惨叫,使整个荒原为之痉挛颤栗。

“畜牲!”弓长子望着兽行场面,怒火中烧,他奋力扭动被束的双臂,细细的苘麻绳钳子似地勒着,骨头脆裂一样疼痛。

“割掉他的舌头,”双龙满凶残地命令那几个人,“别让他嚎丧。”

惨淡月光下,李秀娟赤裸的身体僵卧在草地上,两座近似透明的冰山矗立着,圆圆峰顶,朦胧得迷人。弓长子醒来,艰难地滚爬向李秀娟,他将脸埋在两山之间,一阵颤栗后,泪水顺着山梁瀑布而泻下……不知哭了多久,他弄断束手绳索,背起李秀娟尸体,摇摇晃晃沿原路返回。

凌晨,一位牧马人看到一个赤着双腿,蓬头垢面,眼睛直勾勾,连眨都不眨,背着一具僵尸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你……”牧马人战战兢兢地上前,问其缘故,背尸人嘴唇翕动几下,没听出说什么,便永远也不能讲话了,舌头被割掉了。望着弓长子背尸体远去的背影,惊骇道:

“啊!这是人,还是鬼啊?”

行进的飞毛腿的马队,发现土岗上立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雕塑一样屹立苍穹下。

马队奔过去,众人都惊呆了。

胡子血雨腥风中闯荡,见过多少横尸流血残酷场面,如此这般悲壮还是第一次见到。

身材矮小,一脸孩子气的弓长子弯着腰,背着死去的李秀娟,大睁着眼睛望着荒原,漾在嘴角的笑纹被干涸的血填平,半张半闭着嘴,也许他死前在说什么。

砰!砰!飞毛腿朝天鸣枪,喊着:“弓长子兄弟!”

“弓——长——子——兄——弟!”

荒原滚动回声,苍天为之抖颤,片片碎云流星一样陨落……

“女兵死了,弓长子背回来的,其它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啦。”被提审的两个胡子没向康志提供李秀娟之死的经过。

“飞毛腿,让你偿还血债的时候到了!”

李秀娟之死,更加激起康志对胡子匪枭飞毛腿的刻骨仇恨,他率领区中队直扑飞毛腿的藏身之处——胡椒眼儿泡子。[奇书网  Www.Qisuu.Com]

初秋,白音塔拉荒原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夕阳束束红光射入白茫茫之中,雾变得稀薄并闪烁出迷离的色彩。一条河流从雾中潺潺钻出,棕红色碱性水流送走了最后一抹余辉,星儿便挤进来,落沉水底,月亮照着自己清亮的脸,孤芳自赏,许久不肯离开。

胡椒眼儿泡子周围的芦苇无风时总是平静而寂寞的。突然,芦苇荡躁动起来,惊醒了窝儿系在芦苇梢上的斑鸠,它看见无数人头闪动在自己家园,惊叫起来。

胡子们轻轻拍一下卧着的马前额,俄顷,一匹匹马飞出芦苇荡,他们要去打劫山东屯,那里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