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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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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十面埋伏》    作者:张平


“还有,他的酒又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也闹不清楚,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就算是有犯人在外劳动时给他偷偷地买回来,也不可能这么经常地喝呀。我们当时也私下悄悄议论过,说不定是监狱里或者中队里有了内线……”

“……内线”

“队长,我们这可都是暗里瞎猜的呀?确剿担裎颐钦庑┓溉耍绞奔沂粢纯赐嵌际呛苎细竦摹J奔洌氐悖际怯醒细裣拗频摹3酥毕登资簦鸬娜耸蔷圆荒芩姹憷纯赐摹?扇思彝豕祝缍苄置堑模统3@纯础S惺焙颍颐且蚕乓惶思业母缍牵笠〈蟀诘鼐徒郊喾坷锢戳恕0此担饪啥际蔷圆辉市淼难健?


罗维民不禁一震。“什么时候?”

“经常就这样呀,来的时候都大包小包的,我们看也不敢看。队长,我们对监狱里的领导们,队长科员们可是很信任,很拥护的呀!从来都没有二心的呀……”看到罗维民勃然变色的样子,李正太顿时又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这些情况你们就没有给监管干部反映过?”

“刚开始好些人都反映过,我们还在中队的犯人材料上记录过,可后来中队干部就批评我们,说有些犯人为争功邀功,没有根据地瞎反映,不负责任地乱说一气,影响很不好。”

第二个叫来的是一个名叫王典明的犯人。60多岁,身体气色看上去都挺不错,尤其是嗓音洪亮,底气十足。他十六年前因杀人判了死缓,而后改为无期,这以后便再也没有减过刑。他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没老婆没儿女,也没有什么家产,赤条条地了无牵挂,看他那样子,就是想给他减刑让他回去他也不一定愿意。只要瞧他那一副浑浑噩噩、自自在在的劲头,就会知道他已经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几乎没怎么做工作,就哗哗的把有关王国炎的所见所闻全都倒了出来。

“……王国炎?嗨,像他那样的要是没后台,没硬根子,你就把咱的眼珠子抠下来当泡踩!说他狠,说他毒,说他杀的人多,屁!比他狠比他毒比他杀人多的人有的是!又有几个敢像他这么张狂?刀快还怕你脖子粗?共产党攥着刀把子,像你这样的有多少收拾不了?蒋介石比你怎么样?800万呀!你王国炎那脑袋算个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再大的势力也怕窝里坏哇。就像你这么个人,不管你多有气力,多有本事,怕就怕你自个身上有了玻用不着别人再怎么你,你自个就垮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国炎刚来的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这人肯定不是个善茬。平时来个新犯人,随便派个人把他弄进来就算了,哪有那么多领导操心安排的?赶来的时候,中队里就有人做工作了,有个管教竟当着犯人的面说,马上要来个新犯人,跟咱们监狱里的某个领导有亲戚关系,你们小心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谁也别想有好结果。你看你看,还能这样说话么?新来的犯人都说了,如今外面的风气简直不能提了,只要你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可让我说,国家就是再有问题,还会让监狱劳教这样的地方出问题?为啥?要是连这地方也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去处能让那些坏人恶人心惊肉跳,规规矩矩的?这地方也出了问题,那这个国家还不就彻底完了?你比如他们差不多都给领导说了假话,说这个王国炎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功,我就从来也没说过。咱可不能昧了良心,让坏人横行霸道,让国家受害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国炎自己喝酒那算什么?我见过至少不下三次,他还跟监狱和中队的头头们在一起喝酒呢。你说这蹊跷不蹊跷,可怕不可怕?犯人跟管犯人的都成了一伙了,这还不等于是变了天了?后来我就说了,完了完了,这社会可真是没救了。监狱里都成这样了,监狱外面你就可想而知了。你知道王国炎在监狱里能张狂到什么样子?他竟敢在监舍里给他过生日!一下子能摆出十几个菜,好几瓶子酒!谁要是不吃不喝,揪住耳朵就往死里灌。只要他一喝了酒,逢人就说,老子顶多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四年,说不定两年后就能保外就医。妈的谁要是不信,敢不敢给老子打打赌?老子要是三四年后出不去,就把老子的眼珠子抠下来!果然后来没多少天王国炎就被减了刑,一下子还真的就减了那么多。犯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没一个人敢吱声,更没一个人敢反映。你说说,像王国炎这样的人,这样的表现,刚进来没几天就被减成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这在整个古城监狱里头,在我知道的减了刑的犯人里头,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呀!知根知底的人说,在整个中国的监狱里,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头一份。死缓减刑,一般都是先减成无期,减得最多的,也就是那些有重大立功表现的犯人,比如像舍己救人呀,检举出特大犯罪团伙呀,有了什么大的发明创造呀等等,减到二十年,十九年,撑死减到十八年也就到顶了,你说说这个王国炎究竟算个什么?咋就能一下子减了多么多?你想别的犯人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就算日后减刑出去了心里也不服呀……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说话太随便了?那可不是,我这人有时候也说气话,但气也就是那么一阵子。前前后后想一想,慢慢也就不怎么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样的坏人能逃过报应?贼不犯,遍数少,你看你看,调查他的这不就来了?我早就想到了,迟早有一天他的这些事情都得再翻出来……”

最后一个叫来的是个非常胆小的,名叫赵东四的无期徒刑犯人。

赵东四一听说是要调查王国炎的问题,不知是因为得了感冒,还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顿时就变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支支吾吾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偏是这个浑身哆嗦的犯人,末了说出来的情景却让罗维民不寒而栗,心惊肉战,以致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就是宣布减刑的那天的情况?”赵东四一边擦着脸上怎么也擦不完的虚汗,一边好像是记不清了似的努力地回忆着。“我真的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你让我再想一想让我再想一想……”

“这才有多长时间,你就能记不得了?”罗维民都有些不想再问他什么了,“到底是不想说,还是真记不得了?”

“想说想说,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今天叫来的这么多人就数你表现次了!那天你不是也在场吗?”

“在场在常”

“你们不都是一个中队吗?”

“是,是,是一个中队。”

“你不也跟王国炎坐在一起吗?”

“是,是坐在一起。”


“当时他都说了些什么,你一下子都能忘了"罗维民提高嗓门大声喝斥着,几乎差点喊出来让他马上出去反剩

“……没忘,没忘。”赵东四带着哭腔说,“……我怕呀,我真的怕呀……”

“怕什么!那么多人都说了,连王国炎自己都说了,你又有什么怕的!人家自己的事,人家都不怕,你又为什么怕!你怕这怕那,就不怕犯隐瞒罪,包庇罪?”罗维民终于不想再同他说下去了,挥了挥手对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吗,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说。走,走吧"

没想到这么一嚷,倒更把这个胆小的犯人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我没说我不说,没说我不说呀。我已经想起来了,我现在说还不行吗,我马上就说还不行吗……”

过了好一阵子,赵东四才算平静了下来,对事情的叙述也清楚了许多。

“……那个王国炎,那天好像是喝了酒。就在开会的当儿,……身上好像还带着酒来着。”赵东四字斟句酌地一边想,一边说。“他总那样,啥时候也喝得满身都是酒味儿……那天就那样,开会的时候,王国炎好像就已经喝得多了。也没人敢管管他,中队的领导们也好像不管他。不过王国炎向来就那样……他还说他这回减了刑,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出去了。到了那一天,凡是给过他好处的,他都不会忘记……凡是那些给他惹过麻烦的,日后他可绝不客气。当时他说这回他要给减到15年,我们听了都不相信,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可没想到等到开会宣布时,竟然同他说的一个样,一点儿也没差了……我们当时都听傻了,看看人家,在监狱里吃香喝辣,劳动时从来都是让人替他干,整天像个老爷似的,连裤衩袜子都让别人洗?纠词歉鏊阑海裎颐钦庋模硐值迷俸茫膊换嵋幌伦泳湍芗醯?5年……”

“王国炎那天开会前就喝酒了?”罗维民有意让赵东四的话题再转回来。

“……好多人都看到了呀。”赵东四像是吓了一跳似的说道:“喝过酒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呀,眼睛红红的,走路摇摇晃晃,满身的酒气。当时他还撒酒疯,说这次要是不给老子减刑,老子就在这里放一把火,把这里烧成一片火海!然后就抢它一辆消防车,撞开监狱大门逃出去……”

“……那可是大伙都看到的呀。”赵东四再次声明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知道的事实。“……会刚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喝酒,大概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给减了那么多年。……不管咋说,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踏实吧。等到后来宣布了,宣布他由死缓减为15年,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打开酒壶咕咚咕咚就喝了几大口。然后就把衣服敞开了,哈哈哈哈地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