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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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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籍名:《卧底清贫》    作者:老辛


那女人却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偶尔搭一两句茬儿,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叫,何舍之一点儿都听不清楚。

后来小姐终于把龙船送上来了,直到这时,那女人似乎才抑制不住,为那漂亮的龙船和龙船中央趴着的那只更加漂亮的硕大的龙虾喝了一声大彩。

她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回音很长。

她叫道:“妈呀!好漂亮!”

何舍之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如遭雷击。他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让人一下拆干净了似的,差点儿没一骨碌瘫在桌下。

何舍之知道官丽丽是东北人,他还知道,东北女人除非不开口,一开口就少不了“妈呀”两字打头,就像皇帝出巡少不了有一个打伞的一样:“妈呀”两字就好像是他们的注册商标。

藏西贵卖弄到给那女人介绍何谓澳洲红龙,什么叫做一虾三吃。他的声音传到何舍之耳朵里,何舍之只觉得恍惚缥缈。他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身子挺得笔直地僵了会儿,掉头问邻桌望去,这一望——

好似晴天打他个霹雳。这么说吧,如果说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官丽丽的话,那么,此人就必是如假包换了。

何舍之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一段时间,他活像一个弱智儿童似的,理不清头绪,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懵懵懂懂,神思不属地向邻桌走去。

“对不起,先生您是想点菜吗?”

如果不是小姐见他站起,误以为他是要点菜,那么,今天南海渔村肯定会有一场热闹,说不定会出人命官司。小姐的一声问询把何舍之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他有些六神无主地望着小姐。小姐让他的样子吓坏了,退后两步说:“先生,您没事吧?”何舍之强笑道:“没事。”就问小姐几点了。小姐看看墙上挂着的大石英钟说快八点了。何舍之听了,煞有介事地皱眉说:“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就推说到门口瞧瞧朋友们来没来,让小姐稍等,回头就来点菜,然后像只被狼撵着的兔子似的,飞快地离开了南海渔村。

这时小乐队已奏毕《春江花月夜》,正在演奏《十面埋伏》。金戈铁马般的乐音,在大堂里响成一片。大堂里谁也没注意到这一幕。藏西贵和官丽丽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那只硕大无比的澳洲红龙,也没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

当天晚上,何舍之回到宿舍就发起烧来,他以为自己这回一定会大病一场。他盼着自己大病一场,因为他记得哪本书上说过,肉体上的痛苦能够麻痹精神上的痛苦,他现在正需要这种麻痹。所以他故意不吃药。

谁知他虽不吃药,第二天早上起来,烧却自己退了下去。他不由苦笑了,心想,看来,真是人贱命也贱哪,连病菌竟都不屑于在自己身上繁衍。

星期一早晨,何舍之懒得起床,他给单位打了电话请了一上午假,在床上躺到中午饭点,才起身来到报社。晚报中午备有工作午餐,每人每天六块钱的标准。何舍之到办公室领了自己那份盒饭,回到报社司机屋一边吃饭,一边看人下象棋。

饭还没吃完,就听到有人喊他接电话。何舍之间清楚电话在自己办公室,他回到副刊部办公室接电话。他是晚报副刊部副主管,副刊部还有个正主管,姓严,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再有三个月到了退休年龄,可是还有些恋栈,不想退。不过听说报社有意让他按时退,他退后,由何舍之来接他的脚,主持副刊部的全面工作,但这只是小道消息,还未得到证实。不过何舍之有信心,他相信自己“扶正”只是早晚的事。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年龄优势是明摆着的,再说,报社张总编对他颇为赏识。

何舍之提起电话,刚刚“喂”地喊了一声,话筒里就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而且一边笑一边问他听不听得出自己是谁。何舍之只听出对方是个女的,具体是谁,他一时分辨不出。

话筒里的声音说:“看来你已经把我忘了。”

这话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不过何舍之却听出了一丝伤感和不满。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心脏不由怦怦乱跳起来。他有些紧张和迟疑他说:“你是贺……岭琳?”对方立刻又格格地笑起来,说:“不错,我就是梅岭琳,真高兴你还没有把我忘记。”何舍之心里捏了一把汗,也哈哈地笑,用一种调侃式的语气说:“我哪能忘了你?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何舍之一边接梅岭琳的电话,一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往事。原来梅岭琳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两人在中学读书时就有点儿那个意思,后来何舍之考大学考到了瓜州,梅岭琳却只考上了他们当地的一个师范专科学校,专业是外语。两人读大学期间正式挑明了恋爱关系,放假的时候常常卿卿我我,白天黑夜在县城水利公园流连盘桓,并且不止一次偷吃了禁果。但是大学毕业后,何舍之却赚家乡庙小,搁不下自己这尊大菩萨,留在了瓜州,梅岭琳却仍留在北方那个小县城。遥远的地理距离使心灵上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后来两人关系就慢慢冷了下来。仅仅过了一年半,何舍之就听到梅岭琳结婚的消息,他并且听说梅岭琳是带肚子结婚的。

但是两人毕竟相爱过,所以,此时何舍之突然又听见梅岭琳的声音,不觉又惊又喜。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喝了一口水,问梅岭琳现在哪里,听说梅岭琳就在瓜州。何舍之忽然有一阵没说话,他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见梅岭琳,因为他不知道梅岭琳到瓜州有什么事,如果是很麻烦的事,他就不想见她了。

何舍之很快做出决定,先见见梅岭琳,看看她有什么事。如果梅岭琳找他真的有事,就看那事好办不好办,如果好办,不太费力,又不必花钱,那就不妨给她办了;如果不好办,到时候就找个借口推掉。他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想法,如果有与梅岭琳来一番鸳梦重温,那将是对官丽丽的最好报复。

何舍之间清楚梅岭琳住在瓜州大广场附近的一家旅馆里。

第八章

那天尚哲义在大鸭梨酒楼订好了菜,亚丁却没有来。听说是澳大利亚那边天气不好,起大雾,飞机起飞不了,害得尚哲义好几百块钱的订金差点儿被大鸭梨没收,多亏马昊出面说了话,几百块钱的订金才退回到他们手里。

过了一个星期亚丁才来,虽然来得迟了点儿,但好歹是来了。来了就比没来强。

所以,熊之余和尚哲义亲自到机场迎接。

亚丁其实应该叫做亚丁·刘,熊之余和尚哲义都嫌这个名字叫着别扭,他们按中国人的习惯,叫他亚丁。亚丁也乐意他们这么叫他,因为这样显得亲切点儿。

亚丁其实是个澳洲华侨,长了个矮矮的个子,一双大大的眼睛,上唇还留着一撇武汉人习惯留的那种小胡子,整个人显得精明干练。他是八几年到澳大利亚去读书,后来留在那里的,他现在是澳大利亚公民。

亚丁此次到瓜州,是应尚哲义的邀请来验货的,就是检验尚哲义从甘肃搞来的那种西凉液,也就是王维诗中称赞的那种“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西凉葡萄酒。他告诉熊之余和尚哲义,如果货好,他就准备大批量进货,因为澳洲人现在追求健康生活,好多人放弃了喝啤酒的习惯而改喝营养成分高有益健康的葡萄酒。但是西方的葡萄酒,比如法国的葡萄酒,意大利的葡萄酒,还有澳大利亚本身所产的葡萄酒,要么品质好得吓人,价格也贵得吓人,要么就价格低廉一些,而味道也令人难以恭维。澳洲虽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但那是从总体而言,穷人还是有,而且不少,他们花不起钱,又想追求好味道,也许中国葡萄酒就正对他们的胃口。

在商言商,熊之余和尚哲义听亚丁分析得头头是道,都感到很佩服。他们将他从机场直接送到溢香楼宾馆,这只是瓜州一家二流宾馆,勉强算个三星级,但是亚丁指定只要这样档次的宾馆就可以了。瓜州好宾馆有的是,即使五星级也不只一家,这是熊之余和尚哲义佩服他的第二个地方。亚丁的说法,在那儿不是睡觉,只要干净卫生安静就可以了,何必要摆那个场面,给谁看呢?

从亚丁的话里,熊之余和尚哲义不但听出了亚丁的节俭,而且听出了他的实事求是和准备与他们长期合作的意向,因为如果亚丁只打算与他们打这一回交道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场面总还是要摆摆的,给他们显示一下实力,将来在讨价还价时,还可以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但如果是打算与对方长期合作的话,就无此必要了,否则,当以后对方明白了你是吃几碗干饭的,反而尴尬。

熊之余和尚哲义看出亚丁是个讲求实际的商人。他们暗中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与亚丁好好合作一把。

亚丁在溢香楼宾馆放下行李,稍微梳洗了一下,熊之余和尚哲义就来接他吃饭了。吃饭的地点仍旧是大鸭梨酒楼,尚哲义早与马昊联系过,马昊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酒席。

梁小在大鸭梨酒楼的大铜狮子门前迎候他们。亚丁一看见梁小,眼睛就亮了一下。梁小身材窈窕,亚丁身材也不高,仅比梁小高出半个头,梁小面容姣好,亚丁皮肤白皙,架个金丝边眼镜,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显得很般配,像一对璧人。这一点熊之余和尚哲义都比不上,他们两个都是北方那种大个子的男人,尤其熊之余更显得突出,而且面庞比亚丁黑得多,梁小站在他身边,连他的肩膀都不到。那情形,硬要形容的话,倒像二棵小草傍依着一棵大树。

因为有马昊的面子在里面,大鸭梨酒楼的厨师很卖力,做出的莱色、香、味俱佳,亚丁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