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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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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流年》    作者:牵机




“我都明白了,”瑶姬的的声音平静,身躯却摇摇欲坠。眼中一片空洞,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转向我,“女英,我们走吧!”

我黯然,没料到真相竟然惨淡如此,几千年后,终于明白当初所不能明了的事,结果不过是将伤口重新撕开一次,而且剐得更加深些,瑶姬,将如何面对未来?我忽然间有些庆幸我终是没再见到舜,[奇·书·网-整.理'提.供]过去的就让它彻底的过去吧。十一、候人兮猗

  我和瑶姬来到楚王宫的云端,瑶姬的出现显然令九位雷神都有些紧张,但瑶姬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所有顾虑:“走吧,我随你们回天庭覆命,并向天帝请罪,所有的一切都由我独自担当。”她这句话令所有在场的神灵都松了一口气,并随即喜笑颜开,那个和蔼的雷神甚至当着众神就直截了当的安慰她道:“公主不用多虑,公主不过一时糊涂,一旦想通了认个错,天帝也必不会降罪的!”

“是的,一旦想通了,”瑶姬淡淡的道,但声音中蕴含的绝望却只有我才懂得,“我已经想通了。”她转向我,“女英,你替我取回方才遗落的宝剑吧,我不想它落入妖狐之手。”

我黯然点头,瑶姬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微微的笑了起来,柔声的道:“我已经想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现出潸然之态,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泪水堕下。“原来这就是真相?”她忽然笑了,绝不回顾的乘云驰向云霄深处。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哈哈,哈哈……”

瑶姬的笑声渐遥渐远,终至不闻。她此来楚宫,与当日在江边听到那逐客困惑问天其实不无关系呢?又或许是心中执念不灭,她终是抱着一线希望,勇敢的来寻求天也不能够回答的答案,虽然最终她还是失望了,可是却也因此释然了吧?只是这样的答案,未免过于惨淡了,我一面想着,一面降入阳台宫。

“瑶姬走了?”无限的怅惘,似杂生的茂盛春草般,突然流露在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楚王的声音中,从阳台宫中传出,令我的不由重重的一震。我顿住身形。

“是的,走了!”涂山氏的声音,亦不似方才那般尖锐及讥讽,“而且也许再不会来了。”

“每次我都以为她不会再来,但她总比我想的多一些顽固。”

“但这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涂山氏笑了一声,可是笑声却绝无欢愉之情,“我还是比你绝情,彻底将她多情击碎。”

“你说的灾祸是什么?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你不会有什么是隐瞒着没有告诉我的吧?”

“你未免太为天帝尊贵的女儿操心了吧?她会有什么灾祸,只要与你无关,什么都不能伤害到她,这不是你早知道的么?”

阳台宫中,忽然沉寂了下去。过了良久,那个怅惘的声音才又问道:““她的愧疚的是什么?”

“她以为你不能封神竟是她的过失,她以为你如今沉沦人世,是因为她当时的私心所致。”涂山氏终于又发出了惯有的讥讽笑声:“那怕贵为天帝的女儿,终究也未能了然天地间的秘密,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真身其实是然句龙,天神鲧的儿子,本来就不是凡人。天帝不但将你父亲放逐到人间,更借尧帝之手杀害了他,令他神魂俱散。怎么会让你封神,重新拥有不灭的力量与寿命?成为天庭安宁的隐患?你们都是共工的后裔,自然就是天帝的永远敌人与心腹大患,好不容易才借故将你们贬落人间,怎会再给你们封神的机会呢?只有瑶姬无知,才会违天意帮你整治洪水,却不知这一切全是她父亲的故意所为,你越是立功,只不是越令天帝愤怒忌惮罢了。”

禹叹息一声,涩然道:“其实此时天地已宁,神灵战争亦早已被忘切,我既已为凡人,怎会还有与他争夺掌握天地的野心?我一心治水,不过是不忍天下生灵受苦罢了。”

“可是只有当生灵在水深火热中,才会虔诚的向神灵向天帝祈求并请求庇佑吧?”涂山氏讥笑道:“你瞧,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两千多年,那些向迎神祈求的歌舞呀祭祀就已经失传了,天帝与众神想必也寂寞已久了。”

“这真是一种讽刺呀,凡人们以为庇护着自己的神灵,其实正是他们悲苦流离的始作蛹者。他们的无助恰恰显示出神灵存在的意义。”

禹黯然的道:“也并非所有的神灵都这样的自私。”

“你又想提起瑶姬助你治水的事么?那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被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不知道洪水的渊源,不知道神灵存在的依附所在……”

“不,正因为她不知,她才是善良而正直的,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凭我凡人之力,是无法完成治水的重任的。”

“那不过是因为她爱你罢了。”

“可是我却最终辜负了她……”

阳台宫中,又是一阵沉寂。

“辜负她,怎么说得上?”终于,涂山氏有些凄然的道:“只有我知道,你远离她,其实只是想保护她罢?又或者,不愿因为你的身份而给她惹来祸殃,她将永远记得你的无情,可是你对她苦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被你辜负的,其实应该是我罢?你为了让她死心,与我成婚,却在成婚后的第四天就离开了我,我只不过是你名份上的妻子,你的心里惦念着的,永远是另外一个女子。你每次狠心拒绝她后的痛苦只有我知道,而我还必须承担你的这些痛苦,禹,你辜负的,其实是我!”她说着说着,亦不由得哽咽。而禹,却再次沉默了。

我在黑暗中耸然动容,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想我永远也料想不到这样的真相,一切都太过曲折与隐晦,宛如静水下的深流,全然是身处岸上的人无法察觉的,禹竟然是共工的后代,难怪他说他不可能封神,天帝怎么可能给一个可能有能力推翻他的人机会呢?难怪瑶姬与楚王相恋,天帝会这样的震怒,在他的心中,共工一脉,永远是他最大的威胁与隐痛吧?所以,禹怎么能同瑶姬相恋呢?不止是人神的距离,更是不可弥合的世仇。禹心中的隐藏的痛苦,其实并不在瑶姬之下吧?

“你在凡尘中一世世轮回,我亦一世又一世的跟随你,”阳台宫中,重新响起了涂山氏哀哀的声音:“我世世引诱你做尽坏事,因为我知道,唯有这样天帝才会忽视你,你才能得到转世的机会,你的生命才能继续存在下去,虽然很多时候,我也怀疑,在我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每一世你都会忘记过去,为了接近你,每一世我都要设法让你想起过去,但不论我做得多么隐晦,在你心里苏醒的,除了我的记忆之外,亦总会伴有瑶姬的影子?禹,你的思念怎么能如此的顽固呢?禹,那一世,你才能将瑶姬忘记,只记得我呢?”

禹依然沉默着,不发一言。不知道是不愿回答,还是无法回答。

阳台宫中,忽然隐隐传出涂山氏轻轻的歌声,歌声缠绵凄楚,却只反复一句,唱的是:“侯——人——兮——猗,侯——人——兮——猗……”

我恍惚间,忽然想起这首歌正是传说中涂山女峤为等待离家不归的丈夫而唱,曲调缠绵哀怨,反反复复却只一句,但虽然只是短短的二字候人,却因为后面两声感慨谓叹,诉尽了心中的无尽等待与幽怨,而今,我却终于明白这是为何了。在涂山氏白狐漫长生命,其实亦只有这短短二字,候人……她与瑶姬,其实都是在等待不归的人吧?只不过她可以厮守,而瑶姬却只能怀想,瑶姬或许永远也想不到,其实她早就已经得到了她所期待的,只是她依然无法摆脱候人的命运。

我想起与涂山氏的两次相遇,在禹的生生世世中,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或许难道都是这候人的命运?她与瑶姬,其实悲哀,都是最初便铸定的。

“为什么总是要让我记起呢?”终于,禹缓缓的道:“女峤,在下一世,放弃对我的守候吧!让我们永远的相忘。忘了你,也忘了瑶姬,忘了所以属于禹的过去……新的轮回应该有新的生命与开始。”

“你已经是第几次这样恳求我了?”女峤的声音中不知是含泪还是带笑,“不,我不能甘心,禹,我不能甘心,我总要试试的,我总不信,生生世世都这样。”

似乎有一声叹息,回荡在阳台宫中。然后,阳台宫彻底陷入了沉寂。但在这一刻,我却看到天际的乌云散去,显露出圆月与清辉,我不禁仰首失神。

“你都听到了?你要把这些告诉瑶姬么?”不用回首,我也能辨出涂山氏的声音,在短暂的意乱情迷之后,以她的修为,自然能够感受到我的到来。只是她声音中的警惕不安,却教我微感失笑。

“我只是取回瑶姬的宝剑……”话未说完,宝剑清亮的剑尖已经指向了我的胸口,涂山氏眼中的泪水犹未干,神情却冷厉而幽怨,“我不能让你告诉瑶姬这些,让她再来扰乱我与禹的生活!”

“你以为我会告诉瑶姬这些吗?”我看着她,静静的问,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释然,“让她象你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然后一世又一世的没有结果?周而往复的伤心,纵然神灵拥有无限的时光,也难以承受。你既然已经打破了她的希望,我又怎么会再令她重燃呢?”

“真……真的……”她有些讷讷的,剑尖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你什么都知道,却依然愿意这样选择,那就让什么也不知道瑶姬永远也不知道好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笑了起来,“让她从此死心,然后忘记,未必是件坏事,这样她与楚国的百姓都多些安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