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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女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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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书籍名:《武则天——女皇之路》    作者:萧让


曾烜赫一时的来府上下全被诛灭,家产充公,姬妾没入宫中为奴,这些可怜的女子,也许本来就是被来俊臣强夺逼娶的,现在又因他的败亡而沦为最下等的宫婢,高高在上的女皇帝不曾关心过她们的疾苦。

来俊臣死了,一桩桩冤案慢慢浮出水面,那些黑暗的噩梦般的记录开始逐渐为世所知,而群众在来俊臣之死所爆发出的疯狂也深深刺激了武皇。以往曾有无数大臣向她劝谏过酷吏滥刑的危害,现在一下子变得现实而具体。来俊臣死后,她再也没有重用过酷吏,而开始逐步平反以往的冤狱。原本是酷吏的吉顼也没重操旧业,他巴结二张,交接诸武,慢慢做到宰相的位置,后来更为李唐复国出谋划策,这是后话了。武皇自嗣圣(684年)“飞骑案”首开告密之端,以神功元年(697年)来俊臣之死为酷吏画上一个句号,特务恐怖统治大约持续了15年左右。其中垂拱年间太后临朝称制时期、和武周开国的天授年间,形成两次高潮。酷吏的兴起和衰亡都是武皇一手操控,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神也不过是武皇诛锄异己、打击政敌的工具而已。

酷吏统治是武皇最受人诟病的一点,有学者以酷吏主要打击的是皇族和中上层官吏,对百姓影响甚微来为她辩护,虽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像李昭德这样的贤士被杀,徐有功、魏元忠等也命运多桀,对百姓生活不可能没有影响,更不用说对社会风气和法制的危害了。由于惧怕被酷吏盯上,官场上人人装聋作哑,袖手旁观,造就大批尸位素餐之徒。而大唐开国以来形成的宽仁慎刑的司法原则也被破坏殆尽。高祖定《武德律》,太宗定《贞观律》,高宗时宰相长孙无忌手定的《永徽律》及《唐律疏议》更是集大成者,代表着中国封建社会法律的最高峰,详尽的规定了禁止匿名信,诬告者反坐,死刑必须由中书门下五品官以上连同尚书省官员审议,必须上奏皇帝,京师三覆奏,州县五覆奏,只能在秋季肃杀之时才能处决人犯等等。也明文规定了禁止酷刑,对刑具、用刑的身体部位、行刑次数,失入失出都有相应条款,有司不能违反。[15]  而这些在武周时代,基本上都成了一纸空文。

不过,同样需要注意的是,酷吏是武皇夺江山不可缺少的助力。酷吏横行以垂拱、天授时期为最,而这正是神州易主的时代。一般说来女主临朝,大臣未附,要独揽大权必须借助外戚或宦官。而初唐宦官势力几可忽略不计,武皇也并无外戚可作坚强后盾,裴炎、刘祎之等亲密盟友一个个背叛,对于数十年岁月在深宫度过、从未有机会接触民间交游豪杰的武皇,又能依靠什么来打江山呢?汉高起于沛县,有丰沛集团,而李唐则有“太原元从功臣”题名凌烟,而武周的开国功臣,就只能是这些武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微贱草民了。武皇扶持酷吏,本来就是为了“尽诛皇室诸王及公卿中不附己者”(《旧唐书》卷183),而酷吏们也确实有揣时希旨的本事,如周兴在大杀李唐宗室之后,又上书请废李唐的皇族身份,来俊臣更是多次表示他的存在就是为皇帝解决麻烦,当时便有人评论说,武皇开告端,用酷吏,“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主”,可见酷吏的存在确实沉重地打击了武皇的反对势力,为她改朝换代巩固政权扫除了障碍。

此外,酷吏主要行使的是检察权,而不是行政大权。他们担任的大多数是司法方面的官职,“纠举百僚,推鞠狱讼”,而绝少入阁拜相,因此不能从根本上左右国家政治。影响最大的酷吏索元礼、周兴、来俊臣,均未至宰辅。傅游艺倒是因头一个上书劝武皇登基而拜相,但不出半年就被杀。而吉顼自来俊臣死后已经不能算作是酷吏了。武皇是把他们作为钳制朝臣的工具来使用了。

酷吏的兴起既是武皇一手扶持,当她发现负面作用已经累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就要丢卒保帅以安抚民心了。来俊臣以为自己只要死忠武皇就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却还是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君心真如翻覆雨,他纵然聪明绝顶,机关算尽,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由上可知,酷吏统治正是武皇开创及巩固政权最重要的手段之一,但她能坐稳江山十余年,绝不仅仅在于善于运用威刑暴力。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武皇的治国手段吧!

(本章完。第十四章:金轮垂照)

注:

[15]  《全唐文*禁酷刑及匿名书诏》

写完这章了,就作为小鹿的生日贺礼吧。祝生日快乐,天天开心!^_^

第十四章  金轮垂照

武皇以女子之身,于李唐最盛时夺取神器,并成功地掌握天下十五年,基本上没有输给任何政治势力,而是因时间的自然法则而终结。一个在传统伦理上居于先天性弱势的政权何以能维系如此之久?持正面意见的认为,武皇大力打击高门士族,为寒门庶族上位大开方便之门,客观上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因而得到了中下层人民的拥护,统治基础稳固,并以她大开科举、破格用人来加以论证。持反面意见的则认为,武周政权属于典型的僭主政治,无非权术治国,尊君卑臣,自始至终独裁到底,他人无从挑战而已。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她对宰相职权和声望的打压。她首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以资历较浅的低品级官吏充任宰相,武周时期四品以下官员出任宰相已逾半数,位望既低,无力对抗皇权。与此同时,武皇大力扩展宰相数目,常年维持在10人以上,并频繁更换,任期短的仅一个月左右,平均任期三个半月,每年更换3.6人,比太宗高宗时期的更替频率高出三倍。从太后临朝称制时期算起,武皇任命了75位宰相,大多或杀或贬,她去世之际还留存在世的宰相仅有4位。在这样的政治高压下,诸相终日战战兢兢,只虑朝不保夕,不敢轻易有所作为,三省六部制互相制约监督君权的意义遂形同虚设。

这两种说法都各有其道理。其实武皇打击士族提拔寒士也是出于巩固皇权的需要,她毕竟是封建君主,考虑的首先是武周政权是否稳固,而非认清时代潮流、专为满足人民群众需求服务的革命公仆。只是如何进行客观评价,有必要把这些行为放到历史的大环境中去观察。比如对士族的打压,太宗便有重修《氏族志》一事,高宗下诏严禁五姓七望互相通婚,至武皇大力打击关陇豪门,三人并没有事先商量,步调却惊人的一致,只能说士族退出历史舞台已是大势所趋,武皇不过因势利导,沿用既定国策而已。

宰相制度的变迁也同此理,因首创群相制及“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花样繁多的编外宰相职位的,正是大唐太宗皇帝。为了削弱相权,自太宗开始,位高权重的尚书令一职虚置,由左右仆射共同打理事务,后来更连左右仆射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职也失去了议政之权,只有中书省的两名中书令和门下省的两位侍中共4名法定宰相,其余全是编外人员。武皇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算依样画葫芦,只是更进一步连中书门下两省的正三品宰相也常年不足额,甚至出现三省俱无长官,全由“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些编外宰相来集体议事。而到了玄宗时代,则连“同中书门下三品”都较为罕见,普遍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来代行宰相职位了。可见尊君卑臣是每代君主上台都要施行的,不独武皇,功过都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来背。

三省六部制对专制君权的确有一定制约作用,但中国传统政治总不肯把路封死,一面规定诏书由中书省出,门下省封驳,皇帝只有批复的权力,一面又规定在特殊情况下皇帝可以不经中书门下直接下旨,称之为“墨敕”。高宗扳倒长孙无忌后喜心翻倒,就曾不经中书门下自己一口气提拔了十几位官员上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武皇得以大权独揽并非某位网友说的“制度外的成功”,而是利用了制度本身的漏洞吧。其实她以周代唐,母夺子位,说来并非全然逆天而行,也借用了孝道这顶帽子,大臣对她的服从,更多的是因为视她为李家的主妇,而非武家的女儿吧。

综上所述,武皇的独裁作风主要得因于她本身的性格倔强刚烈,飞扬跋扈,不惮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官僚系统,对于太宗开创的各项政治制度表现为以利用修补为主,并没有原则性的破坏。因此在她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之后,臣下的意见重新得到重视,宋璟便三次退还武皇的诏书,拒绝奉命行事,武皇也无可奈何。君主的个人意志终于让位于制度,敢于监督和制约君权再度成为人们公认的名臣标准。

然而无可否认,武皇的各项努力确实大大加强了皇权,所以有唐一代,由裴度、李德裕等名相,却没有曹操、司马懿这样足可废立皇帝的权臣,可见唐代君权与相权之间的关系处理得还算不错。“总权收柄,……万机独断,……公卿百僚,俱职而已。”[1]  从时人对武皇的评价可以看出,武皇不仅对相权十分紧张,也要求百官必须承意办事,政由己出,事必躬亲,纵然忧劳天下,也不给他人一点点可乘之机。

除了尊君卑臣巩固皇权之外,武皇还一改太宗高宗时代重中央而轻地方的弱点,大力加强中央集权,加大对地方州县的监管力度。由武周开始,正式确定了十道巡查制度。唐太宗贞观元年,为了监察地方州府,以山川形便将全国划分为十道,派遣使者不定期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