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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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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书籍名:《萧十一郎》    作者:古龙




在他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都应该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却令人觉得寂寞,却也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和平静……

屋子里除了连城璧外,还有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中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和武林“六君子”中的“见色不乱真君子”的厉刚。

这五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侠客,也都是连城璧的朋友,自然全都认得沈璧君,五个人虽也没有说什么,心里都不免奇怪!

“自己的妻子失踪了两个月,做丈夫的居然会不问她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做些什么事?做妻子的居然也不说。”

他们都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怪得少见。

桌子上还摆着酒和莱,这却令沈璧君觉得奇怪了。

连城璧不但最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身体也一向很保重,沈璧君很少看到他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即止,喝酒喝到半夜这种事,沈璧君和他成亲以后,简直还未看到过一次。

她当然也不会问。

但连城璧自己却在解释了,他微笑着道:“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本来在商量着一件事。”

赵无极接着笑道:“嫂夫人总该知道,男人们都是馋嘴,无论商量什么事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吃点什么,酒更是万万不可少的。”

沈璧君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知道。”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嫂夫人知道我们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沈璧君摇了摇头,嫣然道:“我怎会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

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酸了。

超无极道:“十几天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请连公子他们三位来,为的就是这个。”

沈璧君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她本不想问的,仍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她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虽然她对赵无极这人的印象一向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这人的人缘太好,也太会说话了。

会说话的人,难免话多,话多的人,她一向不欣赏。  赵无极道:“这地方有位孟三爷,不知道嫂夫人可曾听说过?”  沈璧君微笑道:“我认得的人很少。”赵无极微笑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沈璧君皱眉道:“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赵无极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沈璧君的心骤然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说萧十一郎?”

赵无极道:“不错!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沈璧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道:“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又怎知下手的必定是他?”

赵无极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做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沈璧君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道:“不可能!下这毒手的绝不可能是萧十一郎!你们都冤枉了他,他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嫂夫人心地善良,难免会将坏人也当做好人。”

厉刚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刀,盯着沈璧君,忽然道:“但嫂夫人又怎知下这毒手的绝不是他呢?”

沈璧君身子颤抖着,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听这些话,见到这些人。

但她知道她绝不能走,她一定要挺起胸来说话,她欠萧十一朗的已太多,现在正是她还债的时候。

她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里杀人,因为这两个月来,我从未离开过他!”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怔住了。

沈璧君用不着看,也知道他们面上是什么表情。用不着猜,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但她并不后悔,也不在乎。

她既已说出这句话,就已准备承当一切后果。

也不知道了多久,连城璧才缓缓道:“这件事只怕是我们误会了,我相信内人说的话绝不会假。”他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那么温柔。

屠啸天慢慢地点着头,喃喃道:“—定是误会了,再说..”

赵无极也在不停地点头,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嫂夫人旅途劳顿,在下等先告辞,明日再为夫人接风。”

海灵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揖到地,第一个走了出去。

只有司徒中平还是安坐不动。

此人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等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都走了出去,他才沉着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厉刚的嘴虽仍闭着,脚步已停下。

司徒中乎缓缓说道:“这件事若不是萧十一郎做的,别的事也就可能都不是他做的,这次我们冤枉了他,别的也可能冤了他。”

这句听在沈璧君耳里,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她知道司徒中平的出身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

所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惟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实在是不能说错一句话的。

这句话居然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份量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厉刚虽然未必听得入耳,却也只有听着。

司徒中平道:“你我既然自命为侠义之辈,做的事就不能违背了这‘侠义’二字,宁可放过一千个恶徒,也绝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常言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一个人若是受了冤枉无法辩白,那滋味实在比死还要难受。”

沈璧君静静地听着,只觉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听过如此令她佩服,令她感动的话。

司徒中平虽是个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头顶已微微发秃,仿佛是个已历尽中年的悲欢、对人生再也没有奢望、只是等着入土的小人物。

但此刻在沈璧君眼中,此人却似已变得说不出的崇高伟大,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在她那秃头顶上亲一下。

司徒中平又道:“萧十一郎若真的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恶徒,我们非但不能冤枉他,还得想法子替他辩白,洗刷他的污名,让他可以好好做人。”

他目光忽然转到沈璧君身上,缓缓接着道:“但人心难测,一个人究竟是善是恶,也并不是短短三两个月中就可以看得出的。”

沈璧君断然道:“但我却可以保证他,他绝不是个坏人。’

她垂下头,慢慢地接着道:“这两个月来,我对他了解得很多,尤其是他三番两次地救我,对我还是一无所求,一听到你们的消息,就立刻将我送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她语声似已哽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司徒中平道:“既然如此,嫂夫人也该设法洗刷他的污名才是。”

沈璧君咬着嘴唇,黯然道:“他对我的恩情,我本来以为永远也无法报答,只要能洗清他的污名,让他能重新做人,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做的。”、

司徒中平沉吟着,道:“不知嫂夫人是什么时候跟他分手的?”

沈璧君道:“我在今天戌时以后。”

司徒中乎道:“那么,他想必还在附近?”  沈璧君道:“嗯。”

司徒中乎又沉吟了半晌,道:“依我之见,嫂夫人最好能将他请到这里来,让我们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对他多了解一些。”

他笑了笑,又道:“萧十一郎的大名,我们已听得多了,但他的人,至今却还没有见过。”

沈璧君展颜道:“你们若是看见他,就一定可以看出他是怎么样的—个人了,只不过——”

她忽又皱起眉道:“今天却不行。”

司徒中平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今天——他已经醉了,连话都已说不清楚。”

司徒中平笑道:“他常醉吗?”

沈登君也笑了,道:“常醉。”

司徒中平微笑道:“常喝醉的人,酒量一定不错,而且一定是个直心肠的人,几时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喝几杯。”

沈璧君嫣然道:“总镖头有河海之量,天下皆知,无论喝了多少,还是‘稳如泰山’,只不过,我看他也未必会输给你。”

司徒中平笑道:“哦?他今天喝了多少?”

沈璧君道:“大概最少也有十来斤。”

司徒中平悠然道:“能喝十来斤的,已可算是好酒量了,但还得看他是在什么地方喝的酒?喝的是什么酒?”

他笑了笑,接着道:“—个人酒量的强弱,和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关系。”

沈璧君道:“喝酒的地方并不好,就在城外山脚下的一家小客栈,喝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只不过是普通的‘烧刀子’。”

司徒中平笑道:“如此说来,他酒量果然不错,我倒更想见见他,只不过——”

他缓缓站起,道:“今日天时已晚,好在这事也不急,等嫂夫人安歇过了,再去请他来也不迟——此刻在下若还不走,就当真是不知趣了。”

他微微—笑,抱拳一揖,又道:“方才那番话,又引动了我的酒兴,不知历兄可有兴趣陪我再喝两杯去?”

厉刚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