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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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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书籍名:《萧十一郎》    作者:古龙




司徒中平悠然笑道:“你虽未随他们同去,也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萧十一郎已醉了,他们必可得手,其实你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萧十一郎置于死地!而且你的理由比我们都充足多——”

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改变。

连城璧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随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

他立刻发现沈璧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里。

沈璧君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流落。

连城璧长长吸了口气,柔声道:“你本该已睡了的——”

他一步步走过去,沈璧君一步步往后退。

连城璧柔声接着道:“院子里很凉,你要出来,至少也得加件衣服。”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嘶声道:“不要走近我!”

她流着泪,咬着牙,接着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英雄,这样的君子——”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扭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醉了,真的醉了。

真的醉了时,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有,因为脑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

真的醉了时,既不会想到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甚至连自己所做的事,也像是别人做的,和自己全无丝毫关系。

一个人真的醉了时所做的事,一定是他平时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

他做这件事,一定是为了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人,就算他脑子里已成了—片空白,就算他已醉死,这人还是在他心底,还是在他骨髓里,已与他的灵魂纠缠成一体。

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做这件事,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的心已被那人捏在手里。

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萧十一郎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柜台边,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道:“拿来!”

掌柜的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脱,脸已吓白,颤声道,“拿——拿什么?”

萧十一郎道:“金钗——那金钗——”

清醒的人,对喝醉了人总是有点害怕的。

萧十一郎一把抢过了金钗,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居然并没有站起来。

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瞧着的是什么?想着的又是什么?

他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因为沈璧君这人并不在他脑里,而在他骨髓里、血液里,在他心底,已与他灵魂纠缠在一起。

他又何必再去想呢?

那掌柜的也明白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息,“这一男一女本来很相配,又很相爱,为什么偏要分手?”

萧十一郎痴痴地瞧着、反复地低唤……忽然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连那掌柜的心都酸了。

“那位姑娘若是瞧见他这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心离开他?”

掌柜的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这一生中还没有为情如此颠倒,如此痛苦,现在又幸而过了为情颠倒的年纪。

他却不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的人,人生中总难免有片空白,这片空白正是所有其他的任何事都填不满的。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

门外巳隐隐传来马蹄声,脚步奔腾声。

忽然间“砰!砰!砰!”三声大震。

三面的窗子都被踢碎,三个人一跃而入,一个站在门口,手持一柄青森森的长剑,脸色却比剑还青、还冷,正是海南第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还似全无感觉,还是坐在那里,痴痴地瞧着手里的金钗,低低地呼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他真的醉了。

从左面窗中跃入的赵无极,眼睛里发着光,笑道:“想不到杀人如草的‘大盗’萧十一郎,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子。”

厉刚冷笑道:“难怪沈璧君要为他辨白,原来两人已——哼!”

沈璧君,有人在说沈璧君  。

萧十一郎忽然抬起头,瞪着厉刚。

其实他也许什么也没有瞧见,但眼睛看来却那么可怕。

厉刚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海灵子厉声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声中,他掌中的剑已化为闪电,向萧十一郎咽喉刺出。

萧十一郎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剑就要他的命,但二十年来未放下的武功,也已融入了他的灵魂。

他随手一挥,

只听“叮”的一声,他手里的金钗竟不偏不倚迎着了海灵子的剑锋!

这名扬天下的海南第一剑客,竟被他小小的一根金钗震得退出了两步,连掌中的剑都几乎把握不住。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

他自从接掌“先天无极”的门户以后,武功虽未精进,气派却大了不少,无论走到哪里,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带过兵刃。

但此时他却从腰畔抽出了一柄精钢软剑,斜斜画了个圆弧,不但身法手式,连气度更是从容潇洒。

“先天无极”门的武功,讲究的本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快打慢”。


他剑方出手,只听急风一响,一柄旱烟筒已抢在他前面.向萧十一郎脊椎下“沧海”穴打了过去。

屠啸天的人看来虽然土头土脑.甚至已有些老态龙钟,但出手却当真是又狠、又准、又快!

赵无极自恃身份,故作从容,出手—向好整以暇,不求急进,但瞧见屑啸天这一招攻出得手,萧十一郎必将血流如注,至死无救。

那边海灵子还未等喘过气来,就又挥剑扑上。

海南剑法本以辛捷狠辣见长,海南门下的剑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杀手!

萧十一郎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无论谁能杀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无名的人必将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声必特更响,所以这三人都在争先出手,像是生怕被人抢去了这份光彩。

只听又是“盯”的一响,火星四溅。

海灵子的剑竟迎上了赵无极的剑锋。

萧十一郎的人却已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双剑相击,海灵子和赵无极的脸上都不禁有些发红,随手抖出了个剑花,正待转身追击。

但听“蓬”的一声,萧十一郎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砰”的撞上了柜台,鼻下嘴角都已沁出了鲜血。

他实在醉得太厉害,竟未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厉刚。

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三个人抢着出手,谁知反而被厉刚捡了便宜,抢了头功。

海灵子板着脸,冷笑道:“厉兄的三十六路‘大摔碑手’,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若有机会,我少不得要领教领教。”

厉刚的脸上根本从来也瞧不见笑容,冷冷道:“机会必定有的,在下随时候教!”

就在这时,又听得“叮”的—晌、

原来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屠啸天见机会难得,怎肯错过,掌中的旱烟袋已向萧十一郎头顶的“百会”穴击下。

谁知赵无极的剑也跟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剑锋划过烟斗,屠啸天这一招就打歪了。

但他的烟管乃精钢所铸,份量极是沉重.

赵无极的剑也被他震得斜斜飞了上去,两人目光相遇,虽然都想勉强笑一笑,但那神情却比哭还难看得多。

厉刚冷笑了一声,道:“此人中了我一掌,不劳各位出手,他也是活不成的了。”

屠啸天勉强笑道:“我曾听人说过,若要证明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先割下他的头来瞧瞧。”

赵无极也勉强笑道:“不错,这句话我也曾听过,而且从未忘记。”

厉刚冷笑道:“这倒简单得很,此刻就算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头颅——”

海灵子突也冷笑了一声,道:“只怕未必吧!”

厉刚怒道:“未必?”

他目光一转,脸色也变了。

萧十一郎正在瞧着他们发笑。

这双眼睛虽还是朦朦胧胧,布满血丝,虽然还带着七分醉意,但不知何时已睁得很大。

一个人若快死了,眼睛绝不是这样子。

赵无极眼珠子一转,淡淡道:“姓萧的朋友,你中了厉刚厉大侠的‘大摔碑手’,本该赶快闭上眼睛去死才对,为何还睁着眼睛在这里发笑!”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连气都透不出。

厉刚纵然老练,此刻脸也不禁红了,怒喝道:“你笑什么?”

萧十一郎笑道:“你的‘大摔碑手’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吗?”

他不等厉刚回答,突然站了起来,挺着自己的胸膛,大笑道:“来,来,来,我不妨再让你在这里打两巴掌试试。”

厉刚脸色已由红转青,铁青着脸,一字字道:“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我!’

他肩不动,腰不拧,脚下向前踏出了一步,掌尖前擦,刚刚触及萧十一郎的胸膛,掌心才突然向外一吐。

这正是内家“小天星”的掌力。

萧十一郎竟不避不闪,硬碰硬接了他这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败革,

但这一次萧十一郎竟还是稳稳地站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个钉子般钉在地上了。

厉刚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已将“大摔碑手”练到九成火候,纵不能真的击石如粉,但一掌击出,只要是血肉之躯,实在不可能挨得住的。

谁知萧十一郎这人竟像是铁打的。

他一掌拍上萧十一郎的胸膛,就觉得有一股潜力反激而出,若不是他下盘拿得稳,只怕已被这一股反激之力震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