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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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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书籍名:《萧十一郎》    作者:古龙




这本该是场很精彩的决斗,只可惜风四娘的手已被小公子的毒针刺入,已变得麻木不灵了。

所以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

小公子瞧着已动不了的风四娘,嫣然道:“我不杀你,因为你太老了,已不值得我动手了。”

她目光转向沈璧君,道:“可是你不同了……你简直比我还要令人着迷,我怎么能不杀你?”

沈璧君的心已完全被悲痛麻木,根本未将死活放在心上.

小公子柔声道:“现在萧十一郎已走入绝路,已无法来救你,你自己也不敢跟我交手的,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沈璧君不动,不听,也不响。

小公子眨着眼,道:“噢,我知道了,你一定还等着人来救你……是不是在等那醉猫,你现在想不想见见他?”

她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少女吃吃地笑着,扶着一个人走进来,远远就可以嗅到一阵阵酒气扑鼻。

连城璧竟也被她架来了。

瞧见连城璧,沈璧君才惊醒过来,她从未想到连城璧也会喝得这么醉,醉得这么惨,这令她更悲痛、更难受。

小公子走过去,轻拍着连城璧的肩头,柔声道:“现在,我就要杀你的老婆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只可惜你只有瞧着,也许连瞧都瞧不清楚。”

连城璧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吐得小公子一身都是酒昧。

少女们娇呼着,摸着鼻子闪开。

小公子皱起眉,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找死,可是我偏偏...”

一柄短剑已刺入她的心口。

好快的剑,好快的出手。

风四娘也怔住了。她现在才想起,“袖中剑”本就是连家的救命杀手,可是她从未见过,也没有别人见过,见过的人,都已入了坟墓。

就只为了练这一着,他已不知练过几十万次、几百万次他甚至在梦中都可随便使出这一着。

可是他从没有机会使出这一着。

小公子已倒下瞪着他,好像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她从未想到自己也和别人一样,也死得如此简单。

然后,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甜笑,瞧着连城璧,柔声道:“我真该谢谢你,原来‘死’竟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活着呢?你说是么?”

她喘息着目光转向风四娘,缓缓道:“你的解药就在我怀里,你若还想活下去,就来拿吧!可是我劝你,活着绝没有死这么舒服,你想想,活着的人哪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烦恼……”  路,蜿蜒通向前方。

一个红衣老人和一个绿袍老者并肩站在那里,遥视着路的尽头,神情都很沉重,似乎全末留意身后又有三个人来了。

直到这时,连城璧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也许他根本不愿清醒,不敢清醒,因为清醒就得面对现实。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沈璧君走在最后面,一直垂着头,似乎不愿抬头,不敢抬头,因为只要一抬头,也就会面对一些她不敢面对的事。

他们都在逃避,但又能逃避多久呢?

风四娘慢慢地走到老人们身旁,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们就是从这条路走的?”  红衣老人道:“嗯。”

风四娘道:“你在等他们回来?”  绿袍老人道:“嗯。”

风四娘长长呼了口气,呐呐道:“你想……谁会回来?”  她本不敢问,却又忍不住要问。红衣老人沉吟着,缓缓道:“至少他是很难回来了。”

风四娘的心已下沉,她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绿袍老人突也道:“也许,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再走回来。”

风四娘突然大声道:“你们以为他一定不是逍遥侯的对手?你们错了!他武功也许要差一筹,可是他有勇气,他有股劲,很多人能以寡敌众,以弱胜强,就因为有这般劲。”

红衣老人、绿袍老者同时瞧了她一眼,只瞧了一眼,就扭过头,目光还是远注着路的尽头,神情还是同样沉重。

风四娘还想说下去,喉头却已被塞住。

沈璧君的头突然抬起,定向连城璧,走到他面前,一字字道:“我也要走了。”

连城璧茫然道:“你也要走了么?”

沈璧君看来竟然很镇定,缓缓道:“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去陪着他。”

连城璧道:“我明白。”

沈璧君说得很慢,道:“可是,我还是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满意…。”

她猝然转身,狂奔而去。

无论谁都可以想到,她这—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黄昏,夕阳无限好。

全走了,每个人都走了,因为再“等”下去也是多余的。这本是条死路,走上这条路的人,就不会再回头的。

只有风四娘,还是在痴痴地向路的尽处凝望。

“萧十一郎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连城璧是最后走的,走时他已完全清醒。

风四娘只望他能振作,萧十一郎能活下去,她不忍眼见着她们被这“情”字毁了一生!

她有这信心。

可是她自己呢?


“我永远不会被情所折磨,永远不会为情而苦,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真的爱过我。”

这话她自己能相信么?

夕阳照着她的眼睛,她眼中怎会有泪光闪动。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求你不要死,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已满足,别的事全不要紧。”

夕阳更绚丽。

风吹过了,乌鸦惊起。

风四娘回过头,就瞧见了杨开泰。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还是站得那么直、那么稳。

这人就像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静静地瞧着风四娘,缓缓道:“我还是跟着你来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还是要跟着你。”

平凡的言词,没有修饰,也不动听。

但其中又藏着多少真情?

风四娘只觉得心头热了,忍不住扑过去,扑入他怀里,道:“我希望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杨开泰紧紧搂住了她,道:“就算你令我伤心也无妨,因为若是离开你,我只有更痛苦、更伤心。”

风四娘不停地说道:“我知道你,我知道……”

她忽然发觉,被爱的确要比爱人幸福得多。

可是,她的眼泪为什么又流了下来呢?

第二十六章  七个瞎子

初秋,艳阳天。

阳光透过薄簿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如缎子般的皮肤上,水的温度恰巧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双纤秀的腿高高跷起,让胸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

轻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可是风四娘心里并不愉快。

经过了半个月的奔波后,能洗个热水澡,虽然已几乎可以算是世上最愉快的事,可是一个人心里头如有她现在这么多心事,这世上也许就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她觉得愉快了。

风四娘通常并不是个忧郁的人,但现在看来却仿佛很忧郁。

风在窗外轻轻地吹,外面是一片乱石山岗。

这地方她来过,两年前来过。

两年前,她也同样在这屋子里洗过个热水澡,她记得那时的心情还很愉快。

至少比现在愉快得多。

从外表看来,她跟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她的胸还是很挺,腰还是很细,小腹还是平坦的,一双修长的腿,也仍然同样光滑坚实。

她的眼睛也还是妩明亮的,笑起来还是同样能令人心动。

可是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已苍老了很多,一个人内心的衰老,才是真正可怕的。

这两年来,她还是没有亏待自己。

她还是一样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刀,杀最狠的人。

她还是在尽量享受着人生。

只可惜无论什么样的享受,都已不能驱走她心里的寂寞!

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就像是木柱里的白蚁一样,已将她整个人都蛀空了。

除了寂寞外,更要命的是思念。

对青春的思念,对往事的思念,所有的思念中,都只有一个人。

她自己虽不愿承认,但世上却永远没有任何人能代替这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连杨开泰都不能。

她嫁给了杨开泰,但却又在洞房花烛的那天逃走。

想起杨开泰那四四方方的脸,规规矩矩的态度,想起他那种真挚而诚恳的情意,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这个老实人,但却连她自己也无可奈何。

因为她忘不了萧十一郎!

无论他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无论他是活,还是死,她都一样忘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女人若没有自己所爱的男人在身旁,那么就算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人在陪着她,她还是会同样觉得寂寞。

对一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说来,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寂寞和思念更不可忍受?

她痴痴地看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瑕疵的胴体,眼泪仿佛已将流了下来……

突然间,“砰”的一声响,窗户、门、木板墙壁,同时被撞破了七几个大洞。

风四娘笑了。

两年前她在这里洗澡时,也发生同样的事——历史为什么总是会重演?

和两年前一样,她还是舒舒服服地躺在盆里,用一块丝巾轻拭着自己的手。

但这次她的脸色却已变了,她实在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