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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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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书籍名:《萧十一郎》    作者:古龙




他们以前也曾在“红樱绿柳”身上感受过这种同样的压刀。

现在连城璧给他们的压力,竟似比那时更强烈。

风四娘已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萧十一郎,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连城璧这个人还比她想像中更奇特,更不可捉模。

她忍不住问道:“你本来真的是要来杀我们的?”

连城璧道:“这本是个很周密的计划,我们已计划了很久。”

风四娘道:“可是你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连城登道:“我的人虽然不会变,主意却常常会变。”

风四娘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变?”

连城璧道:“因为我听见了你们昨夜在这里说的话。”

风四娘道:“你全都听见了?”

连城璧道:“我听得很清楚,所以我才能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四娘道:“你真的已了解?”

连城璧道:“至少我已明白,他并不是别人想像中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他虽然毁了我们,可是他心里却可能比我们更痛苦。”

风四婉黯然道:“只可惜他的痛苦从来也没有人了解,更没有人同情。”

连城璧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快乐虽有很多种,真正的痛苦,却是同样的,你若也尝受过真正的痛苦,就一定能了解别人的痛苦。”

风四娘道:“也只有真正尝过痛苦滋味的人,才能了解别人的痛苦。”

连城璧道:“我了解,我很久以前就已了解…”

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远方夜色朦胧,他的眼睛里也已一片迷蒙。

是月光迷漫了他的眼睛?还是泪光?

看着他的眼睛,风四娘忽然发现,他和萧十一郎所忍受的痛苦,的确是同样深邃,同样强烈的。

连城璧又道:“就因为我了解这种痛苦的可怕,所以才不愿看着大家再为这件事痛苦下去。”

风四娘道:“真的?”

连城璧笑了笑,笑容却使得他神情看来更悲伤凄凉。

他黯然低语,道:“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现在她已走了,已去到她自己想去的地方,也已将所有的思怨仇恨都带走了,这既然是她的意思,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心里的仇恨忘记?”

风四娘轻轻叹息,凄然道:“不错,她的确已将所有的仇恨带走了,我现在才明白她的意思,我一直都误会了她。”

她不敢去看萧十一郎,也不忍去看。

她自己也已热泪盈眶。

连城璧道:“该走的已走了,该结束的也已将结束,我又何必再制造新的仇恨?”

风四娘道:“所以你才会改变了主意?”

连城璧又笑了笑,道“何况我也知道每个人都难免会做错事的,一个人若能为自己做错了的事而痛苦,岂非就已等于付出了代价。”

风四娘看着他,就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

也许她的确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

她忽然问道:“你也做错过事?”

连城璧道:“我也是人。”风四娘道:“你也已知道你本不该投入‘天宗’的?”

连城璧道:“这件事我并没有错。”

风四娘道“没错?”

连城璧道:“我入天宗,只有一个目的。”

风四娘道“什么目的?”

连城璧道:“揭发他们的阴谋,彻底毁灭他们的组织。”他握紧双拳。接着道:“我故意装作消沉落拓,并不是为了要骗你们,你现在想必也已明白我为的是什么?”

风四娘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连城璧喝了杯酒,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连城璧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四娘也喝了杯酒,才回答:“是个很冷静,很精明,也很自负的人。”

连城璧道:“像这么样一个人,若要突然要投入天宗,你会怎么想?”

风四娘道:“我会想他一定别有用心。”

连城璧道:“所以你若是天宗的家主,就算让他人了天宗,也一样会对他分外提防的。



风四娘道:“不错。”

连城璧道:“可是一个消沉落拓的酒鬼,就不同了。”

风四娘道:“但我却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对付天宗?为什么如此委屈自己?”

连城璧目光又凝视着远方,又过了很久,才徐徐道,“自从我的远祖云村公赤手空拳,创建了无垢山庄,到如今已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无垢山庄的子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同样受人尊敬。”

风四娘默默地为他斟了杯酒,等着他说下去。

连城璧道:“我的玄祖天蜂公,为了替江南武林同盟争一点公道,独上天山,找当时威镇天下的天山七剑恶战三昼夜,负伤二十九处,却终于还是逼着天山七剑同下江南,负荆请罪。”他举杯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已现出红晕,接着道:“五十年前,魔教南侵,与江南水霸勾结组成七十二帮黑道联盟,先祖父奋抉而起,身经大小八十战战无不胜,江南武林才总算没有遭受到他们的荼毒,有很多人家至今还供着他老人家的长生禄位。”

风四娘也不禁举杯一饮而尽。


听到了这些武林前辈的英雄事迹,她总是会变得像孩子一样兴奋激动。

连城璧也显然很激动,大声道:“我也是连家的子孙,我绝不能让无垢山庄的威名毁在我手上,也绝不能眼看着天宗的阴谋得逞。”

风四娘再次举杯,道:“就凭这句话,我已该敬你三杯。”

连城璧居然真的喝了三杯。忽然又长叹道:“只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天宗的宗主究竟是谁?”

风四娘怔了怔,道:“你还不知道?”

连城璧摇了摇头。

风四娘道:“难道他在你面前,也从来没有露出过真面目?”

连城璧道:“没有。”

风四娘道:“难道他还不信任你?”

连城璧长叹道:“他从来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这世上唯一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也许只有他养的那条狗了。”

风四娘笑了,苦笑。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两三声犬吠。

连城璧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风四娘道:“他虽然养了条狗,养狗的人却未必一定就是他。”

连城璧道:“一定是他。”

风四娘道:“你们约的岂非是月圆之夜。”

连城璧道:“今夜的月就已圆了。”

风四娘抬头望出去,一轮冰盘般的圆月正高挂在窗外。

风中又传来两声大吠,距离己近了些,仿佛已到了窗外。

风四娘也紧张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他知道你在这里?”

连城璧道:“但他却不知道我已改变了中意。”

风四姻道:“现在他一定以为萧十一郎已死在你手里。连城璧道:“所以他一定要来看看。”

风四媚道:“看什么?”

连城璧道:“看萧十一郎的人头。”

风四损苦笑道:“难道他一定要亲跟看见萧十一郎的人头落地?”

连城璧道:“他自己也说过只要萧十一郎还活着,他就食不知味,寝难安就。”

风四娘眼珠了转了转又问道“这件事你们已计划了多久?”

连城璧道:“已有半个月了。”

风四娘道:“半个月前,你们怎么知道萧十一郎会到这水月楼来?”

连城璧谈谈道:“无论谁身边,都难免有人会走漏消息,将他的行迹露出来。”

风四娘道:“你认为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连城璧道:“不知道。”

风四娘沉吟着,道:“半个月之前,也许连萧十一郎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到水月楼来。”

连城璧道:“一定有个人知道的,否则我们又怎会把约会订在这里?”

风四娘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件很可怕的事。

—萧十一郎的西湖之行,岂非是冰冰安排的?

难道冰冰会把他的行迹暴露出去?

——在他还没有到西湖来的时候,岂非只有冰冰知道他一定会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要到什么地方去,萧十一郎都绝不会反对。

风四娘只觉得手脚冰冷,忍不住偷偷瞟了萧十一郎一眼。

萧十一郎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连城璧忽然又道:“天宗组织之严密,天下无双,可是天宗里却也难免有叛徒存在。”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知道那些叛徒是些什么人?”

连城璧道:“都是些死人。”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

连城璧道:“据我所知,天宗的叛徒,现在几乎都已死得于干净净。”

风四娘道:“是谁杀了他们?”

连城璧道:“萧十一郎”萧十一郎居然会替天宗清理门户,这岂非是件很可笑的?

风四娘却觉得很可怕,越想越可怕,幸好这时她已不能再想下去。

湖上又传来两声犬吠,一时扁舟,在月下慢慢的荡了过来。

舟上有一条狗三个人,一个头戴草帽的渔翁把舵摇槽,一个青衣垂髻的童子肃立船首,手里挑着盏白纸灯笼,灯笼下坐着个黑衣人,一张脸在灯下闪闪地发着光,双手也在发着光,手里却抱着一条狗。

天宗的宗主终于出现了。“他脑上怎么会发亮的?”

“他脸上戴着个面具,手上也戴着双手套,也不知是用什么皮做成的,到了灯下就会闪闪生光。”

“他总是坐在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