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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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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明皇》    作者:Toots




时近黄昏,西天的晚霞给四周悄悄染上淡淡的紫色。在这淡紫的暮霭中,大内重重叠叠的宫脊飞檐,都蒙上一层忧郁的雾,压角的一排排蹲兽,也显得神秘而奇妙。深寂无人的御街御道,更令人心头空落落的。

贤皇独自坐在璇镜宫外的玉阶上,身影分外孤单。他不禁在回想,三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看着他心爱的安禧在芙蓉溪边跳着笑着堆雪人,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一叹,站起身来。

秦德同见贤皇起身,忙跑了过来,口中笑道:“刚才太后娘娘打发了人来请皇上您去一趟。”

“是吗?”贤皇看向他,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就是在刚才。”秦德同笑道,“现在就去吗?”

贤皇想了想,道:“去吧,好久都没去请安了。”

秦德同答应着,叫人抬了肩舆来,侍侯着贤皇往宁音宫去了。

年太后不是贤皇的生母,但因为贤皇的生母孝静安皇后去得早,贤皇就是由她养大。年太后已经有76岁了,但精神还是很好,她也是安皇一朝唯一还健在的宫人了。

贤皇到时,年太后正在侍弄她心爱的梅花。年太后是极喜欢梅花的,回想起来,当年安皇为了讨她的欢心,曾在内苑辟出一大块地,特地种上梅花。不过,安皇去后,年太后就命人砍了那些梅树,让它们统统去陪安皇了,于是,曾经的梅苑,如今就成了海棠苑。

一抬眼看见贤皇站在门口,年太后暖暖地一笑:“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快过来坐吧。”

贤皇一笑,忙过去坐下,口中笑道:“儿臣见母后在专心赏花,不想打扰,就没叫人通传。”

年太后依旧是暖暖地一笑,指着梅花,道:“好多年没见这么好的花了,四十年了。”

“这是谁进上来的,回头儿臣好好赏他。”贤皇笑道。

“年前,安禧带来的,当时还只是一株小苗,现在已经很美了,是不是?”年太后淡淡道,把目光投向了贤皇,“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了吧。”

贤皇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梅花。

“有时,我常常会想起你的母亲。”年太后看着梅花一笑,“丽嫔处处在模仿她,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猫。她没法像你母亲那样放下,也舍不得放下。安禧的事,快些处理了吧。不要拖得太久。”年太后用手拨弄着梅花的瓣儿,“后宫本来就不太平,不要让后宫更不太平。”

“朕自有分寸的。”贤皇一笑,很显然,他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看着年太后,淡淡一笑:“好些日子没有来请安,母后没有怪罪吧!”

“哪里会。”年太后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很忙,我都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虽然你不常来,但德妃是每天都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你和德妃,从来都不让我操心,从来都不把烦心的事带到我这里来。”

贤皇握着年太后的手,笑道:“母后年纪大了,就应该不操心才好。”

年太后暖暖一笑,看了看外面:“天晚了,你回吧。天凉,夜里多加件衣裳,别着凉了。我也乏了,你回吧!”说毕,她颤颤地站了起来,往里间去了。

贤皇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叹。

看来是有人在太后耳边吹了风吧,贤皇暗自一笑,不由得想起了宸妃,有宸妃在的日子,后宫从来没有这么多风波。如果可以回到十几年前,贤皇想,他一定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宸妃封为皇后,那么或许现在,她也不会死,后宫中也不会有这么多风波。

想着这些,他不自觉来到了阙颐宫前。满园冰冷的桃树,宫中带着几分萧瑟感。贤皇轻笑一声,表意不明的笑,带着任何人都揣测不透的冷意。

进了阙颐宫,只见德妃正在研读棋谱,贤皇饶有兴致地笑了:“怎么,研究这个呢,让朕来和你下一局吧。”

德妃抬眼一笑,笑了,笑得很是随意。

看着德妃,贤皇微微一怔,她还是和过去一样,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怎么变呢!

两人在棋桌前坐下,贤皇执黑,德妃执白,两人的棋风都很凌厉,棋盘上的厮杀甚是剧烈。

“叫吃。”德妃落下一子,淡淡道。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棋盘上的形势。

贤皇一笑,看向她,淡淡落下一子:“雪儿,你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同朕下棋了吧。”

德妃抬头看向他,也是一笑:“好久没下棋了,都忘了该怎么让棋了。”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琢磨棋局了。

贤皇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着德妃:“安禧的事,你怎么看。”

德妃抬起头,也是一愣:“皇上,您要查安禧的死?”

“是时候查查了。”贤皇看着她,“朕想知道,你怎样看。”

德妃再次去看那局棋,淡淡一笑:“臣妾好久没有下棋了,有些规则都淡忘了。再执棋的时候,不免会走一些不该走的地方。”

贤皇听了这话,不禁一笑:“难怪母后会喜欢你。你真的很懂得分寸。”他落下一子,看着她的表情:“逼到死角,不得不走呢?”

“该弃则弃。”德妃一笑,在棋盘的东北角落下一子,“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会有一条路可走。”

贤皇看着棋盘,一笑:“要是后宫中的那些人都有你这种心境该有多好。”他顿了顿,道:“本来想把那件事交给你的,可现在,朕不想让你去趟那浑水了。”

第二天一早,贤皇命赵淑妃全权调查安禧之死一事。

宁璐宫。

丽嫔表情木然呆坐在窗边,手里早先没绣完的一方的手绢,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宫里很是冷清,连宫女都不敢出声。

“这方帕子怕是绣不好了。”丽嫔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自失地一笑,却抬起头,看向她的贴身侍女红扇,柔柔一笑,“你过来帮我配配线。”

红扇急忙过去,接过那方帕子,不由地一愣,旋即笑道:“娘娘,这帕子绣得这么好……”

丽嫔的眉头一挑,看向红扇,笑得淡然:“是么。色儿太艳了,没绣好。你替我重新配了线,再绣吧。”说完,她站起身,向里间走去。

“娘娘,皇上下旨,查公主的死因了。”一个小宫女急急跑进来。

丽嫔一顿,转过身来:“真的?”

她的嘴角旋即浮上一丝笑意:终于等到为安禧报仇的时候了,让她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边想着,她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娘娘,德娘娘来了。”红扇进来通报。

丽嫔一笑,站了起来,只见德妃已经进来了,正要行礼,被德妃一扶,制止了。德妃的表情很淡,没有笑:“知道淑妃要查安禧的事了?”

“是,刚刚知道了。”丽嫔喜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以为安禧报仇了。”

德妃看着她,却是轻叹一声:“你太天真了。淑妃不可能查出谁是真凶。”她看着丽嫔,脸上没有半丝笑意。

丽嫔一愣,几乎嚷出来:“这怎么可能!皇上亲自下的旨意,难道还有假么!”

德妃一叹,压抑道:“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对这次调查抱太大的希望。我本来也想帮你,只可惜,我没这个能力,帮不了你。你不要怪我……”话没说完,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丽嫔心头一颤,下意识握住了德妃的手,声音也哽咽起来:“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怪你呢。要不是有你,我哪里会坚持到现在!”说到这里,她顿里顿,又道:“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是谁,做了那件事……”

话没说完,德妃就打断了她的话:“再忍忍吧,除了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是……”丽嫔松开可她的手,“我都明白的,姐姐不用操心。我都明白……”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滚了出来。

德妃一叹,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说,为什么皇上突然要查那件事啊。”叶嫔和袭嫔走在去琥颐宫的路上,听了皇上的圣旨,她们都感到很奇怪。

“我说啊,皇上一直都想查,不过没找到好时机罢了。”袭嫔道,“皇上要是不查,那就更奇怪。”

叶嫔皱了皱眉头,却又一笑:“要是查得出来是谁,那才叫奇怪。淑妃那人,根本没能力办这案子,要是换了德妃,这案子或许还有一说。”

“不过,我听说,皇上本来是要德妃办这事的。”袭嫔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后来,皇上又说什么‘不想让你去趟那浑水’就把事交给淑妃了。”

“这真是一趟浑水。”叶嫔笑笑,“皇上是真疼德妃。这一点,宫中是没人可比的。从前宸妃还在的时候,也没见皇上这么为她想。”

“说的是啊。”袭嫔一笑,“平日里见她,她总是淡淡的,柔柔的,话也不多说,可皇上就是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嫔一笑,道:“德妃的温良和宸妃的温良,不一样。否则的话,宸妃不会那么早就去了。要是玩起心机,我们可都不是德妃的对手。贵妃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未见得吧。”袭嫔挑了挑眉头,“德妃,要是真那么有心机,怎么会是今天的地位,应该早就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去了。”

叶嫔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为什么丽嫔一直都这么安静,好像不在意安禧的事?”

“难道是因为德妃?”袭嫔疑惑道。

“不错。”叶嫔一笑,“安禧去的那一天,丽嫔本来准备大闹一场,可却被德妃几句话打消了念头,试问有几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更何况,丽嫔是怎样一个人,她听过谁的劝?怎么就几句话就善罢了呢?”

袭嫔正想说话,只见贵妃宫中的侍女总管丹悦向她们走过来,忙岔开了话:“你看,那不是丹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