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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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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白衣怪》    作者:程小青


我只觉得你所说的迟早的限度,太空洞,太迂缓。须知侦查罪犯,第一步应观察精细,着想周详。一经找着广线索,决定一个方针,第二步就应急速进行。否则,所谓‘稍纵即逝’,便不免坐失时机,这原是一种极幼稚的侦探学识,不配在你面前讲的。不习你所假定的三天五天,我实在不能不认为要坐失时机了!

霍桑的语声很温婉,却是语语有刺。墨佣起先的虚骄无礼,此刻已得到了相当的酬报。那裘海峰和梁寿康二人,在旁边瞧他发窘,虽不助威,也不解围。这也尽够他受用了!许墨佣的辩才,本来也是很有能耐的,这时他还想维持他的垂破的阵线,鼓足了勇气,向霍桑反抗。

他反问道:“你以为三天两天还算多吗?

霍桑冷然道:“自然太多了。我以为这种事应当把钟点做限度,断不能以天计算!

“假使这件事移交你办,你也能以钟点计算吗?

“那自然。”

““你说要几个钟点?”

“我还用不到钟点;也许分数,也许秒数,也就够了!

“醒!这样快?……好,我现在承认失败了。这件捕捉凶手的事就请你去办吧。”他的脸地显着铁青色,声音严冷得刺耳,一双圆睁的眼睛,瞪瞪地向着霍桑,分明在等着霍桑的答话。

我觉得书室中的空气顿然紧张起来。大家都像忍住了鼻息,形成一种窒息的静默。许墨佣的反攻计划的确恶毒。霍桑所进行的途径,显然是和他不同的,并且还在侦查时期,一刹那间,怎能担任这种捕凶的任务?那两个少年都果望着题桑。我也暗暗着急,急着他讥讽这署长的说话太随意,反而不能收篷。但霍桑仍泰然自若,侧着头斜说许墨拥,他脸上不但没有紧张的神气,却还带着笑容。

一会,他淡淡地答道:“你要把这个捉拿凶手的重任交给我办吗?我也可以接受的,不过有两个先决的条件。

许墨佣冷然问道:“哪两个条件?”’

“第一,你须限我一个时间。”

“时间?那自然。”他夹着一阵冷笑。“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只须用钟点计算,或者甚至分秒——”

我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寿康和海峰也都张目骇顾。

霞染优点了点头。“当真如此。秒数,恐怕不容易计算,就请你眼一个分数。好不好?”

“好,我限你五分钟!—一五分钟内,你得把那个凶手提来!

“可以的。还有第二个条件,你也必须遵守。”

“好,你快说!”他的眼睛几乎要进出火星来。

霍桑仍侵吞吞地答道、“你必须听我的命令。我若指出了一个凶手,叫你捕捉,你不得违抗。”

许墨佣的红赤的眼睛始终盯在霍桑的脸上,这时他反而有些疑迟的样子。他仿佛要刺探霍桑的内心,这一番话,究竟是滑稽的还是正式的。

他答道:“那也可以,只要你举出证据。

霍桑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当然不能凭空诬人。现在请你把凶手的容貌衣饰告诉我。

许墨佣的嘴突然张大了,作诧异声道:“什么?你连凶手的面貌都没有知道吗?你倒还想捕他?

霍桑又鞠了一个躬,答道:“请你不用过虑。我想请你说得仔细些儿,免得发生错误。

我在焦急之余,实在不能不暗暗纳罕。霍桑的闷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的话由衷吗?他能在五分钟内捉住凶手吗?我看他的神气,又像胸有成竹,又像有些儿滑稽。他如果最后声明他的说话只是开开玩笑,完全出于游戏,但局势既已这么紧张,许墨佣一定不肯干休。那时,霍桑也不免会吃他的眼前亏了!

许墨佣仍沉着脸儿,忍气似地答道:“好,我告诉你。他是一个圆脸的胖子,身长不到五尺,年纪——”

霍桑忽摇头道:“你先说他穿什么衣服。

许墨佣道:“他穿一件白云纱长衫,头上戴一顶有花丝边的栗壳色硬胎的草帽。

霍桑忽皱眉道:“但张巡官所报告的那个人是穿什么衣服的呢?

“那是穿栗壳色长衫,头上却戴一顶龙须草草帽。

“那么昨夜这个穿栗亮色长衫和戴龙须草帽的人,和你所说的圆脸胖子,可是两个人吗?

许墨佣摇摇头道:“不,当然是一个人。不过他为防免人家疑心起见,变换了衣服罢了。

霍桑忽举起他的右手,在许墨佣肩上用力拍了一下。他大声道:“好署长!这句话我才认为中听。不过你还有些儿欠缺。那人变换了衣服,果真是不错的,但他并不是把深色长衫变换了淡色长衫,却是把中装换了西装!

霍桑的声浪停住了。书室中又是一度难堪的沉寂。霍桑的眼光在旁边呆立的两个少年身上瞧来瞻去。这两个人都是穿西装的。难道内中有一个竟是凶手?这两个少年的脸色都改变了,态度上也都显出不很自在。许墨佣也张大7眼睛,在这两个人身上溜来溜去。我的呼吸也增加了速度,仿佛突然间进入梦境。

霍桑又冷冷地说:“那凶手改换的西装,非常漂亮。他穿一身柳条的白法兰绒西装,头上戴的是龙须草草帽,足上穿的是黄色英国纹皮皮鞋。他简直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推销舶来品的模特地——一路,略。这梁寿康就是凶手!你立刻将他拘住了吧!

这话一出,不但那少年突的一震,把身子倒退一步,连许墨佣和裘海峰二个,也都十二分惊讶。我也暗暗疑讶,霍桑的话不会是儿戏吗?这梁寿康真是凶手吗?在大家面面相觑的当地,霍桑又开口了。

“署长,你怎么呆睁睁地不听我的命令?你但把他抱下就是—-”

梁寿康忽厉声骂道:“混蛋?你竟敢含血喷人!

他说话时,额角上青筋暴露,两只手握着拳头,形势像要用武。我也路前一步,做一种必要的准备。

许墨佣瞧着霍桑,插嘴道:“你说凶手就是他吗?但和我所查明的人,面貌不相同啊。

霍桑道:“你说那提款的人吗?那是他的傀儡。他才是主使的人。

“那么,你有什么证据?”

“自然有的。在这里。

霍桑说完,便走到书桌面前,把他刚才带进来放在书桌上的新闻纸包着手打开。他将纸包展平在桌面上,纸包中有一件咖啡色纺绸的长衫,一双新式圆口骆驼皮底小方格的玄色缎鞋,鞋底上用麻线扎过两圈,还是新的。

这东西在书桌上展开来时,大家的眼光受了吸引,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书桌面上。在这当地,那梁寿康忽而有一种可怕的举动。他踏进一步,举起右手的拳头,直向霍桑的后脑击去,这一着真是险极。因为霍桑正低倒了头,要想取起那一只缎鞋来,万不防他会动手。幸亏我早有防备,站在这少年的近旁,才解除了这危险的局势。

这时我自然再不能袖手旁观,把左臂一伸,在寿康的肘骨上用力向上一抬。他的拳头不但没有击中霍桑,他的两足不稳,自己的身子竟晃了一晃。我乘势举起右掌,在他的右肩上一拍,左手便握住他的右腕。说也奇怪,这少年竟是虚有其表,毫无实力,他经我这么一来,就不敢动了。许墨佣在无可奈何之中,也回过身来,帮同我握住他的左臂。于是左右夹攻,这少年便完全失了自由。

霍桑仍保持着镇静态度。他旋转身来,手中执着那只右足的缎鞋,仿佛没有这一回事。他仍很安静地自顾自说话。

他道:“署长,张巡官报告警士李得宝所瞧见的人,不是穿一件栗壳色长衫的吗?这一件是咖啡色的,相差不远,黑夜中当然不能怎样瞧得清楚。至于李得宝所说的那顶龙须草草帽,我刚才瞧见,还挂在客堂中的墙壁上,他明明不曾换过。

梁寿康的身体虽失了活动,他的嘴却照样可以自由。他又从齿缝中迸出声音来,向霍桑咒诅。

“好!你尽嚼舌!你竟信口诬人!你小心着,我是有律师的。

霍桑微微弯一弯腰,淡淡地答道:“好,梁先生,我准备坐诬告罪吧。你刚才自己告诉我,昨夜里你在厂里弄帐,不曾出外;今天早晨九点半钟方才起身。我却知道你在昨夜十二点半方才回厂。今天早晨七点半钟,你就从厂中出来,办好了提款的事,才重新回到厂里。这和你的说法不同,你自然要说我冤枉你了。对不起得很,现在我只能暂时冤枉你一下子了。”他点了点头,重新向许墨佣说:“署长,你现在总可以相信了吧,如果你还觉得证据不足,这里还有一个铁证。”他把那缎鞋翻了转来。“请瞧,这鞋尖上有新鲜的泥痕。你如果拿到那后门口的泥潭里去试一F子,就可以证实你在今天早晨自己所发现的要证。

霍桑向那啼笑皆非的许墨佣嘻了一嘻,重新把鞋子放在书桌上。他又摸出一块白巾来在额角和头颈里抹了一抹,忽回头向我说话。

“包朗,我们有一个约会,已错过了时候哩。你放手吧。这一个孩子,许署长一定应付得下。”他又回头向署长道:“这桌子上的证物和这个少年,现在都交给你f。你给我的五分钟时限,大概差不了多少。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恕不奉陪。别的事再通知你吧。”当我们俩从裘家出来的时候,前门早已开通,一口广漆棺木恰巧抬到,还有几个和尚、道士、吹打,和六局执事们,也陆续地来到,一时间便闹成一片。

十二、霍桑的工作

我和霍桑离了裘家以后,便向第三分区进行。那时火一般的阳光,已照射满街,干热的空气从四周向人身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