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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青春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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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走过青春的独木桥》    作者:林世保


我妈说完这话,还什么事也没有似地朝我笑了笑,说,没事没事,反正血多了也没用,卖了还能长!江明,你不知道,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是多么地难过,就像有一把锥子在刺我的心啊!我妈还说,家里钱不够,想让我妹妹退学。我当时一听就急了,你不知道我妹妹是怎样一个人,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她,我欠她的太多了!她真可怜——也许我用可怜这个词不对,但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我的心情……我妹妹去年考上了中专。其实她的成绩本不只考个中专的。你不知道,她在初中里总是考前几名,她一直想考上高中,然后再考一所名牌大学。可是不行,我们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她只好忍痛放弃了这个梦想而报考了中专。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偷偷地哭了半天,哭得眼都肿了。后来,她不哭了,从屋里出来,还笑着对我说:哥,你放心念,我上中专更好,只要上两年就能毕业工作,到时候,我和咱爹一块儿供你上名牌大学!江明,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我听了这话心里像刀绞一般,直想流泪,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我家穷呢?……可是如今,眼看妹妹她连中专也念不完了,我怎么能不急?我就对我娘说,娘,你放心地让妹妹念书,我课余在这儿找了一份家教,每月能挣100多块,我供妹妹上中专,再挺一挺,一年就过来了,你们千万别让她退学……后来,我娘走了,可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啊!你想,我上哪儿去挣这每月的100元啊!……

后来,我就出去找工作,我听说有一家砖厂招临时工,搬砖,每搬一千块砖给一块钱,而且晚上也可以上班,于是我就去报了名。我不骗你,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几乎每隔一天就和你要一张假条吗?为什么?就是为这。你要再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手掌,我这满手的老茧不会骗你……我从那天起去搬砖,搬一趟四十多米,我小步跑,一咬牙能搬十二块,每天搬四个小时,总共能搬五千多块砖,挣五块钱,星期天还要多一些。搬了半个多月,一共挣了100多块钱……然而就在前天,那砖厂却突然找了个理由,一下子辞了好几个临时工,当中就有我。辞就辞吧,可他们一分钱的工资也不发!江明,你想,如果换成是你,你会不会愤怒?  那可是我一块砖一块砖挣来的血汗钱呐!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告他们。我是个临时工,他们连工票也没发,我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后来,我听人说,那砖厂是高飞的父亲开的,今天一大早,我又来教室学习,看见高飞的座位下面有一个钱包,我就……天地良心,我这可是第一次啊!

刘一志说不下去了,又抽泣起来。刘一志说,我完了,我没脸再见人了……

江明心潮起伏,他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没想到,外表平凡柔弱的刘一志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不平凡的事。他打心眼里想帮他。

江明对他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包括班主任!

刘一志抬起头,有些感激地看着江明,说:可是这钱……

江明想了想,说:算了,你也甭想了,这钱不能还给高飞,否则别人一下子就知道是你……这钱你留着,父债子还,权当是他们家的砖厂发给你的工资!不过你得保证,今后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刘一志说:我保证!

江明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你回去以后赶紧把那钱包扔了,扔到谁也见不到的地方,你留着那钱包是祸害,迟早让人知道那是高飞的!

刘一志感激地望着江明,说不出话。

江明说:今后有困难你别一个人烂在肚子里,你不相信别人,你就和我说。我把你当朋友!

刘一志激动地又流出泪来。

江明不说了,递了块手绢给刘一志:你擦擦泪,别再哭了,我们一块回教室,甭让同学看出什么来。

……

第十三章

腊月二十八。

整个世界充满了年的味道,别的不说,单说五中周围各村的鞭炮声,早已从几天前便开始响个不停了。鞭炮声像炒豆,噼哩啪啦传来,很容易把人记忆的思绪带回到欢乐的童年。于是,每个人都有了许许多多的感慨。

是啊,童年时光是多么美好而短暂啊!

那个时候,好玩。男孩子为了让父亲多买几挂鞭炮,一天到晚老老实实,很听话,父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终于,父亲动心了,一下子买了好多鞭炮。于是,那个高兴劲啊!可是又舍不得连着放,那样的话一挂鞭炮很快就放完了。便拆开,拆好后装满衣兜,点上香,到外边放去。外面北风硬硬的,大雪呼呼地飘,手被冻得像两只胡萝卜,可谁都不顾了。几个男孩子凑到一块,鬼点子就出来了。找到一个铁罐,扣到鞭炮上,比谁的鞭炮把铁罐震得最高;或者悄悄地摸到人家的鸡舍前,把鞭炮塞到鸡食槽里,鸡正在吃食,突然,“轰”的一声,鞭炮响了,鸡于是满鸡舍间上窜下跳;更有离谱的,见大老远地走来一个人,便将鞭炮摆到路中央,捻慢炮芯,点上,那人走到跟前了,鞭炮却突然间炸响了,吓得那人跟个猴子似的,一蹦老高……

那是个年味十足的日子;

那也是一段段充满激情与欢乐的日子;

然而,对这些高三的学生来说,那却是一个遥远的仿佛梦一般的日子了……

这样的日子,想起往日很多美好的东西,只会让人心里充满惋惜,感叹往事如过眼云烟,一去不返了。

也许,人就是在这种欢快与惋惜的交错中一点点将自己的心磨硬,成熟起来的吧!

腊月二十八。今天就要放假了,但即使是这样一件本该让人开心的事,对五中这些高三学生来说,也像一潭泥浆一般,激不起多少涟漪了。

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整个五中就已经显得空落落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回了家。校园甬道上的雪被人匆忙的脚步踩得凌乱不堪,一片狼藉。老天似乎是为了掩饰这份凌乱与狼藉,拼命地向地上抛撒雪花,只一会儿工夫,大雪便把原先的一切掩盖了。

江明还没有走。整个班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没走。他是班长,得留下来,看窗户是不是都关好,有没有什么地方坏了,即使没有,也要留在最后,等人走光之后,将教室的门锁好。

就在江明要锁门的时候,他忽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办——他还要写一封信。他本来是想把这封信带回家写的,但现在一想又觉得很不妥,因为家里乱且不说,离邮局也太远,邮信很不方便,而在学校里邮,就方便多了。

江明于是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信是打算写给一个笔友的,那是三个月前江明才认识的一个笔友。她家也是本县的,她说她是因为看到江明发表的文章才给他写信的。

那笔友名叫柳云儿,也是在校生,可江明每次给她写信都不得不寄到她的家里。曾经有一次,江明问过她学校的地址,但她却说学校不允许学生与外界通信,因而没有告诉江明。

通过几次书信往来,江明觉得自己和这个叫云儿的女孩似乎很投缘,总感觉很亲切,也很谈得来。他们几乎什么都谈,天南地北,学习人生,偶尔也谈对这个社会的认识,但谈的最多的还是高考——云儿也是一名高三学生。在信中,云儿有时也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很多事,她似乎看得比江明还要深刻。有时,还冷不丁蹦出一句高深的话来,吓江明一大跳。

其实,在班里,像交笔友这样的事早已蔚然成风了。几乎人人都有笔友,有的还交了不止一个,许多人交笔友的动机都很耐人寻味,跟找对象似的,往往没通几次信,就急着跟人家要照片,照片寄来后,如果一看对方不是很漂亮或者很帅,就会失望地咬牙跺脚,不久便和那长得不算漂亮或很帅的倒霉的笔友断了交。

江明从没有想过要跟云儿要照片。他想,何必呢?留一些悬念才更好呢!没见过面,彼此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使是对周围人不能说的话,也可以对她说,说错了也没什么,谁也不会计较,反正谁也没见过谁。

江明将云儿的信从头到尾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便摊开信纸,写起信来:

云儿:你好!

你的信我收到了,因为前段日子忙于考试,脑子被搞得乱七八糟。回信迟了些,请你原谅!

信中你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们就一起探讨一下吧!

你问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其实,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

你又问,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考不上大学。

你还问我,像我们这样,整日绕着高考转,就和一头只知拉着磨绕圈的驴子似的,学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却做了应试教育的牺牲品,毫无学习的乐趣可言,到底值不值?

这个问题很大,不太好回答,我不敢一锤定音,我想我得仔细想一想才能回答你。

……其实,以前我何尝不也是时常思考着这个问题呢?

有的时候,我认为我们太不值了,太亏了。因为我们毕竟付出得太多,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可学到的真正实用的东西又有多少呢?为了实现考上大学这个目标,我们的确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我也时常会回想起以前的学生生涯,让我感到伤心的是,竟没有多少值得回忆的东西,整个青春生涯平平淡淡,像一杯白开水,就这么一晃便晃过来了,没有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