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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期不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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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真

书籍名:《幽期不负言》    作者:舞十弦


        82。真

        “潇潇,你莫要太难过,弦照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他这样做定是有苦衷的。”

        回去的路上,阳光有些刺眼。

        从天帝的书房一直到软禁我的地方,一路都飘散着梨花的香气,那洁白的梨花瓣,翩跹而舞,淡雅平凡得如此,扣人心弦。

        我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无法应声去答莫歌这一句好言安慰,只在心里重重地谢了,眼睛略微涩然,便连忙眯眼去数天边飘过的流云。

        一朵像棉花糖的,二朵像是汉堡包的。

        “潇潇。。。无论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的。”转弯的时候,莫歌又张口,突然顿住了身子。

        我本是想装作听不见他这句的,但了这么毫无预警的一停,跟在他身后的我便没有得及止住脚步,身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厚实的后背。

        鼻子酸痛得厉害,我伸手揉了揉,此刻必定红得可笑。

        莫歌也一惊,口中不迭地说着“对不起”,忙回头看我。

        我却赶紧把头一低,用脚去碾地上的石子,脖子似有千斤重。

        我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听见脑袋上方的莫歌轻轻一叹,便用大手去搀我的胳膊。

        他用他的身子去替我挡那刺目的阳光,几乎是半拥我的姿势。

        他身上淡淡的曼珠沙华香,就在鼻尖忧伤萦绕。

        我愣了一下,本是想挣开他的,可是却又怕一用力眼里蓄积的泪水要掉下来,便只好接着低头不说话,任他这样搀扶着。

        我从来不觉自己瘦的,可此刻半依在他怀里,竟感叹自己原来是这样单薄,一阵微风吹过,荷色裙裾飞扬,我便好似也能随风飘走一般。

        于是自己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前面引路的两个仙娥,走得很是端庄娴雅,即便莫歌此刻与我的姿势这般暧昧,她们却仍旧连头都没有却一分一毫,真的忒有涵养。

        我突然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何尝不是喜爱八卦,后桌坐着两个男生,上课间隙常会讨论一些男男女女的问题,偶尔说的秘密了,声音压得很低,还会用眼光偷偷瞄我在干什么,我那个时候,便定是端出三好学生的坐姿,双目求知若渴得盯着讲台的老师,咬着笔杆做遨游知识海洋状,耳朵却一点不落地听着后面的八卦,每每笑到内伤。

        思及至此,我便突然笑出声来。

        许是这条路太过寂静了,我的笑声在这满园梨花中便多少显得不伦不类,加之我笑得突然,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加工,便更显得尖细嘶哑,很是难听。

        莫歌的手重重一颤,又将我抱得紧了一些,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我重重地咳了几声,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多少体会了几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在又大又黑的天帝宫中,莫歌的手指轻轻摸上了我的眼睛,粗糙的指腹,摩挲得我有些刺痛。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眨了眨眼睛,想告诉他我真的没有事。

        他却更进一步,把整个手都覆盖在我的双眼上,温热的,厚实的,隔绝了所有的光亮。

        他在我耳边用世上最美的声音说,“这样,便没人能看见你哭了。”

        我怔住了,自然是一点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体贴,他以为我一直忍着不哭,是因为害怕难堪。此刻在这冰冷的宫殿之中,他用温热的手掌蒙住我的眼,以守护的名义劝我流泪。

        我自问是个善感的人,可此刻却突然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得难受,就好像泪腺突然宣布罢工,只留下我一个人瞪大了眼睛,注视黑暗蔓延而出的黑暗,茫然无助。

        我于是有些慌了,却实不忍拂了莫歌的好心,只好清了清嗓子,极干涩地扯出一句,“我不难过的。”

        沙哑破败。

        我沮丧地低下了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嗓音这样难听。

        我的自卑和沮丧是这般明显,以至于当莫歌再出言安慰的时候,我便有些嫉妒了。

        他说,“潇潇,还是这般坚强。”

        一字一顿,饱含着某些我不知道的追忆深情,声音好听得像是永夜的昙花,灼灼地开放在这冰冷阴暗的帝宫之中。

        我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身子,强迫自己不去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就像他此刻把外袍脱下来覆在我肩上,自然地同样不着痕迹。

        “哎,我真的不难过!”莫名的,我突然觉得恼了,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他玄色的外袍顺势滑落地地上,干净利落。

        他被我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也站起了身子,连连搓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潇潇。。。。。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

        反反复复,像是个老太婆一样絮叨。

        我便又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冲他摆手道,“莫歌,我想抚琴,你可愿听!”

        莫歌本是无措,听我这样说,猛地了抬头,眸子闪亮的如子夜的星辰,脸上也带着十成十的喜色。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是一咳。

        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背过身子向殿外跑去,说道,“我这就去拿琴,潇潇你就站在这里等我。”

        我应一声。

        望着他的背影,高大魁梧。


        心中那个粗布青衣的影子猛然窜上心尖,结结实实地痛了我一下了。

        我慌忙去拾石阶上的灯笼,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话。

        那些单纯的的快乐呵,究竟是我抛弃了它们,还是它们抛弃了我?

        不着头脑。

        我还在愣神的功夫,莫歌已经抱琴回来。

        站在我对面,略微失神地看着很是失神的我。

        我笑了笑,站起身子去接他怀里的琴。

        轻轻放丰地上,觉得今日的琴要比往日沉此。

        调弦完毕,我把手打在琴弦上,一脸沉思如水。

        莫歌看着我,目光灼灼,追思狂热。

        我摇了摇头,顿了一顿,还是煞风景地开了口,“许是不及你那位故人弹的,权且勉强听听罢。”

        于是他眸光便暗了几分,可我心里竟然罪恶地释然了几分。

        从前我抚琴,只是为别人,初学时为师父,横山是赤恢复记忆,梨梨园中为感动天帝。

        我竟然从来没有,为自己弹过一曲呢。

        吾思吾想。

        世路崎岖,堪羡那天空之雁,翔翔自如。逍遥乎不与人争,结友海鸥,天地为卢。

        春与秋也,汀渚为依。

        我起初委实想哭,我曾如此坦荡心性,海阔天空,为何强生束缚?

        春风南来兮水涟涟,鸿雁北归兮飞翩翩。春风南来时也,鱼龙变化的也潜深渊。

        鸿雁北乡时也,鸾凤各鸣的也飞上九天。

        上九天,九天九天上九天。

        鱼龙的也潜深渊,深渊变化在深渊。天海相隔几万千,日沉海底复升天。

        我弹着弹着,又有些释然。这世上我祸福变化,相依相偎。我又能永远地摒弃那些挫折噩运,只是享受光明幸福么?

        莫歌每每与我对视,目光相接处,正大光明。

        海水连江,领先潮鸣浪。笑渔郎歌也狂也,歌也狂也,歌也,理也不识,乱也不识,称觞何用笙簧。

        我抿唇微笑,轻轻按住了琴弦。

        以下微宽。

        师父,我爱你,如此认真,却与你无关。

        再抬眼时,眼中已经恢复清明。

        莫歌却垂首不语。

        我心中正在计较之时,他却站起身子,向我深深一揖。

        我吃一惊,目前欲扶他,他却抬头望我,目光恳切,“潇潇总是能用琴曲,为莫歌解惑。”

        我虽知道一样的曲子,听见不同心境的两个人耳中便是两个意境,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此刻所想,又是什么?”

        “我爱你,如此认真,却与你无关。”他挺直了身子,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

        我自出生而始终,委实没有这样震撼过。

        此时我俩心意相通,竟是这般的境况。

        我心中念的是师父,莫歌心中念的是我。

        我只是愣望着他,已然再挤不出一星半点的微笑。

        我爱师父之深,自是知道。

        我爱师父之痛,直达肺腑。

        此刻便更能明白莫歌心中守着何等绝望哀伤的爱情。

        师父骗了我,那时我一个人在这九重宫殿孤军奋战,虽痛苦心焦,心中却始终是微微幸福着的。

        此刻我得知他毫发未伤,还救得了魔君,巨大的狂喜宾便只剩噬骨的哀伤,我不知这哀伤是从何而来,只觉得它席卷了我,让我片刻不得呼吸顺畅。

        我便闭上眼睛,手抚摸着腹部,心中一直默念他对我的好。

        他教我武功,他教我乱世中生存的法则,他每每救我于危难,他为我不惜触犯天条。

        他美好如天上皎月,他温柔如缠绵银河,他爱我一片赤诚,如梨花雪白。

        我实在是一个太会自我疗伤的天才,竟然就这样慢慢地稳住了自己的心绪。

        我不能,不能在这冰冷的天帝宫流一滴泪。

        我此时虽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骗我,却还是主观地去说服自己相信他一定是有着很大很大的苦衷。

        莫歌的目光顺着我的动作滑到了我的腹部。

        我歪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我可真是个粗心的妈妈,宝宝会不会嫌弃我?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显得有些哑,“潇潇,你想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