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篷里的三人，除了管太常之外，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爷也真是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非得参加这个狩猎……
明知道会有危险，还逞什么强啊。还以为他是多厉害的人物哪……还不是这么弱不禁风。』
沁儿胡乱嘀咕着，随意掰弄着手指。
小柿子一听，像是被雷突然击中似的，转身瞪着沁儿，浑身颤栗，『你……』
他几乎气到发抖：『在你眼里…爷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么？！』声音带着些许悲凉。
抬起眼，沁儿颇有不解，道，『什么啊？难道不是么？别的不说，就说那一个小小风寒，
爷到现在还没好，对罢？爷给你布置什么劳什子神秘差事，还总是藏着掖着不让人听到，
不是小家子气是啥？这次秋狩，他完全有理由不来啊，可偏偏要装英雄……』
『够了！』小柿子大吼，暴跳如雷，『你…你这死妮子够笨！！』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骂，沁儿被愣生生得吓了一跳。小柿子中什么邪了？
『你…你知道这几日我去干嘛的么……』他突然冷笑着。
沁儿坚定地摇摇头。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六王爷给小柿子布置任务时，故意支开她，
防着她不让她听。
『…爷是叫我去……』
『小柿子！爷不让你说的！』一直沉默的管太常突然厉色制止他的话。
小柿子不想再眼巴巴地看着沁儿对六王爷的误会继续加深，执拗地说，
『爷是叫我去涿州查查你爹娘的下落！！』
轰隆……沁儿仿佛听到自己心脏坠落的声音……
爹娘？爷竟然会叫人去找自己的爹娘？！
爷怎么会记得那么清？爷怎么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爷怎么会在他身体如此不好的时候，
把小柿子派出去，而只是为了查查我这个卑微的小丫头的爹娘何在……
一股没由来的气体在沁儿的身体里蔓延，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呛得什么也说不出。
『还有…你知不知道，爷的‘风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柿子步步紧逼。
沁儿机械地摇了摇头。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蹊跷？
『小柿子…别再说了……爷会责怪你的！』管太常怒气十足。
『管太常！』小柿子转而对他说，『你还想眼看着爷被折磨成这样么？！』
管太常咋舌，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早晚得说啊，哎……』
『爷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风寒。爷……是真气和内力大伤…才导致了现在的虚弱……』
小柿子的话如流水般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通通倒给了沁儿……
半柱香后。
沁儿瘫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能支撑自己爬起来了。
她真的不敢，不敢再去想这二十几日的一幕幕、一重重……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的思绪，却毫不顾忌地冲向她……
小柿子说，那天，不把女人放在的爷，救了我。
小柿子说，那天，不近女色的爷，公然走进青楼，不惜花了二百两，赎了我。
小柿子说，那天，不会关心女人的爷，让人用上好的膏药，为我疗伤。
小柿子说，那天，最鄙视柔弱女子的爷，留下了我。
小柿子说，那天，公务缠身的爷，陪我无理取闹地买了价格不菲的茶壶和糕点。
小柿子说，那天，一向冷漠不羁的爷，大庭广众之下，与茜茜郡主对着干，为我解了围。
小柿子说，那天，是因为心疼我一直饿着肚子的爷，堂而皇之地带我偷偷跑走去吃东西。
小柿子说，那天，是以为我身体不好、而非因为我日上三竿还未起而想来骂我的爷，
甘愿饿着肚子也没让别人把我叫起来。
小柿子说，那天，爷突然默认我给他做按摩，不是因为很舒服，而是因为很安心。
小柿子说，那天，淡定自若的爷，也会因为我的‘千日红是养颜调经的呀’，而又一次脸红。
小柿子说，那天，爷在膳堂外，看我做芸豆卷儿，不但耽误了皇上的诏令，
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小柿子说，那天，一直不习惯让别人伺候自己的爷，让我喂他吃东西。
小柿子说，那天，爷留下我为他分折子，只是因为，想看看我。
小柿子说，那天，爷为了保护我，用他的真气，一直护着我；
后来，又用他的内力，为我逼出了许多寒气，体质一落千丈，元气大不如从前。
小柿子说，那天，我一直都没有醒，爷寝食难安；在他眼里，什么皇上太后、什么早朝奏折、
什么任务密信，全都一下子变成了看不见的东西；爷只是一直守着我，守着我。
小柿子说，那天，我的身子好了许多，可爷的身子却越来越虚，
他却吩咐必须骗我，谁也不能把真相告诉我。
小柿子说，那天，我给爷做了孜然羊肉，爷精神好了许多，后来因为一些小小插曲……
咳咳，爷怪难受的，却只能用冲凉的方式压下自己的难耐。
小柿子说，那天，当爷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他造成时，他前所未有地痛苦、恚怒。
小柿子说，那天，爷急匆匆地从皇上那里赶来太后宫里，不是急于想见到太后，
而是怕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麻烦鬼，会迁怒太后，而受到什么责罚。
小柿子说，那天，我鲁莽地打翻了水，又在『浣洗日』那天湿了衣服，
爷怕我受凉染上风寒，急忙找来了唯一一件秋狩要穿的衣服，匆匆给我穿上。
……
第三十一章 驱寒药方
不知何时，沁儿脸上未干的泪痕，已经凉到自己心里。
爷替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哪？！
除了笑他，骂他，咒他，气他，误解他，鄙视他，和他对着干，不给他做好点心…
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沁儿只是轻轻呜咽着，却字不成句。
管太常咳了两声，也感叹道，『丫头啊，姑娘家本该细心些的…但你呢？咳，
别再给爷添麻烦了，好好伺候爷罢……这不，今儿个他支你到屠大人那儿，
还不也是为了保护你……』
『如果爷没让我去查你爹娘的事儿，而是让我留下的话，爷不会伤成这样！』
小柿子大口喘着气，他再也忍不住憋了这么久的话了，干脆今天来个了断。
沁儿紧闭着眼，不想让眼泪再软弱地掉下来，但总是做不到……
眼睛鼻子嘴巴几乎挤到了一起，小脸也扭曲着，她环着自己的膝盖，多希望这一刻，
自己能晕过去，不再面对。
可是她清醒，她依旧清醒。也许罪孽的感觉，就是这般罢？
努力地睁开眼，对上的……正是床榻上六王爷迷离的眼眸！！
这丫头到底是怎了？！
该死啊，自己一醒来就见着她哭成这般，小柿子那帮废人跟她说什么了？
还是……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可怕，愣是把给她吓哭了？…
六王爷动也动不了一下，脑子里却闪现无数念头。
『你…』他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沁儿只是趴着，把头靠他在肩上，任凭自己的眼泪哗啦啦地落下。
『本王想吃酒酿圆子了。』六王爷暗自得意中。
这样既能把这丫头支走，又可以看看自己的伤势。
果然，沁儿抬眸，『爷…您想吃酒酿圆子？』
他点点头。
六王爷至今还记得，沁儿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做的酒酿圆子比那轻朩宅的还好吃。
『可是…沁儿不想做！』她皱皱鼻子，满脸抗议的神情。
一惊。六王爷蹙眉，『怎么，敢忤逆本王了？
丫头片子，你以为本王现在这副样子就拿你没办法了？！』
沁儿倔犟地嘟着嘴，比他还恶狠狠，『你凭什么每次都把我推开？！
是王爷就很了不起了么？！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天下所有女子都要你一个个保护了是罢！』
小柿子开始颤抖，抹汗。管太常咽了咽口水。
『前一刻还是小羊羔，这下成母老虎了。』六王爷狡黠。
『爷，沁儿给您梳洗一下！』沁儿说着拿起身旁小柿子带来的干净衣服。
六王爷坦然，『哟，顾左右而言他。』
『…爷这副青面獠牙的样子，不把人给吓晕才怪！』沁儿杏眼一瞪。
心里一咯愣。她莫非真是被自己这样子给吓哭的？……
酸酸的……
『一会儿小柿子会给本王梳洗的，还不敢劳驾大小姐你。』
六王爷想到那日沁儿给自己端桶水的场景，不禁暗自好笑。
沁儿嗫嚅了两下，不再说话。
管太常趁机上前一步，『爷，您的伤势小臣已全部察看过了，该处理的也处理了。
皇上也下了旨，现下您就好好养伤，所需的所有太医和药材都随时提供……』
『箭上有毒么？』六王爷打岔。能不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管太常摇摇头，『小臣至今并未查出。』
『那么…』六王爷沉吟了一下，『对本王体内的寒毒会有什么作用？』
想来小柿子肯定把什么事都告诉那丫头了，没什么好隐讳的了。
六王爷思索着。
『似乎既不会强化也不会抵御呀。哦，对了。爷，他们查出来，有一种方子，
可以驱散您的寒气，最终应能完全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