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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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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书籍名:《胡雪岩(共五部)》    作者:高阳


你一定还有许多话,趁我未走以前,尽量说吧!』

『这倒是真话,我要托你带两句话到上海。』阿巧姐拈了颗杨梅脯放在嘴里,『请你跟二小姐说┅┅』

说什么呢?欲言又止,令人不耐,胡雪岩催问着∶『怎么样,要跟老二说啥?』

『我倒问你,尤五少府上到底怎么样?』阿巧姐补了一句∶『我是说尤五奶奶,是不是管五少管得很紧?』

问到这话,胡雪岩便不必等她再往下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劝者二,跟尤五少说一说,让他接口家去,是不是?』他问。

『是啊!外面借小房也不是一回事。』

『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有七姑奶奶在那里,从中自会安排。』胡雪岩说,『五奶奶人最贤慧,不管尤五少的事。』

『那么,为什么不早早办了喜事呢?』

这自然是因为尤五的境况,并不顺遂,无心来办喜事。不过这话不必跟阿巧姐说,他只这样答道∶『我倒没有问过他,不知是何缘故。我把你的话带给老二就是了。』

说到这里,只见舱门外探进一个人来,是船老大来催开船,说是天色将晚,水关一闭,就得明天早晨才能动身。

『不要紧,』胡雪岩说,『我有何学台的名片,可以「讨夫」。』

这意思是只等阿巧姐一走,哪怕水关闭了,他也要开船。意会到此,她实在不能再逗留了,便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

胡雪岩也不留,一面派人上岸招呼周一鸣来接,一面送客。等阿巧人袅袅娜娜地上了岸,船老大油去跳板,正侍开船,忽然周一鸣奔了来,大声喊

道,『慢慢,慢慢!』

胡雪岩就站在舱门口,随即问道∶『还有什么话?』

『阿巧姐有个戒指,掉在船里了。』

于是重新搭起跳板,让阿巧姐上船,胡雪岩问她,是掉了怎么样的一个戒指?她支支吾吾地,只是在般板中低头寻找。这就令人可疑了。胡雪岩故意不理,不说话也不帮她找,只站着不动。

他是出于好玩的心理,要看她如何落场?阿巧姐却以为胡雪岩是看出她说假话,心中不快,有意造成僵局,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了。

于是,她仰起身子站定脚,用女孩子赌气的那种声音说∶『寻不着这个戒指,我不走!』说完,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眼睛偏到一旁去望,是气胡雪岩漠不相关的态度。

这让他诧异了,莫非真的掉了一个戒指?看样子是自己弄错了。因而赔笑说道∶『你又不曾说明白,是怎样一个戒指,我想帮你寻,也无从寻起。』

这话道理欠通,阿巧姐便驳他∶『戒指总是戒指,一定要说明白了,你才肯劳动贵手,帮我去寻?』

『好,好!』胡雪岩摇摇手说∶『我都要走了。何必还斗两句口。』他定神想了想,只有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走,我们上岸!』

『上岸?』阿巧姐愕然相问∶『到哪里去?』

『进城。』胡雪岩说,『你的戒指也不要寻了,我赔你一个,到珠宝店里,你自己去挑。』

这一下就象下象棋『将军』,一下子拿阿巧姐『将』住了,不知如何应付?支支吾吾地答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你赔。』

胡雪岩回答得极快∶『那也就不要寻了!你就再坐一会儿,让老周送你回潘家。我到了上海,自会写信给你。』

能够再与胡雪岩相聚片刻,而且又听得这样一句话,她觉得也可满意了,所以刚才那种绷紧了脸的神情,不知不觉的消失,重重的钉了一句∶『你自己说的,要写信来!看你守不守信用。』

『一定会守。我自己没有空写信,请古大少写,或者请七姑奶奶写。』

『七姑奶奶通文墨?』

『好得很呢!她肚子里着实有些墨水。』胡雪岩说,『我都不及她。』

这在阿巧姐听来,好象是件极新鲜有趣的事,『真看不出!』她还有些不信似的,『七姑奶奶那副样子,不象是通文墨的人。』

『你是说地不够「文气」是不是?』胡雪岩说∶『人不可貌相!七姑奶奶的为人行事,另有一格,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

接着,他讲了七姑奶奶的那段『  妙事』,有意灌醉了古应春,诬赖他『酒后乱性』,以至于逼得古应春指天发誓,一定要娶七姑奶奶,决不负心。

阿巧姐听得目瞪口呆,『这真正是新闻了。哪里有这样子做事的?』她说、『女人的名节最重,真有这样的事还要撇清,没有这样的事,自己拿烂泥抹了一脸。这位七姑奶奶的心思,真是异出异样!』

『是啊,她的心思异出异样。不过厉害也真厉害,不是这样,如何叫老古服服帖帖?』胡雪岩掉了一句文∶『欲有所取,先有所予,七姑奶奶的做法是对的。』

阿巧姐不作声,脸色慢慢转为深沉,好久,说了一句∶『我就是学不到七姑奶奶那样的本事。』

那副神色加上这么句话,言外之意就很深了,胡雪岩笑笑,不肯搭腔。

见此光景,阿巧姐知道胡雪岩是『吃了秤砣——铁心』了,再挨着不走,也未免大自轻自贱!所以霍地站了起来,脸扬在一边,用冷冷的声音说∶『我要走了!』

胡雪岩不答她的话,只向外高喊一声∶『搭跳板!』

跳板根本没有撤掉,而且他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是有意这样喊一声。

阿巧姐心里有数,这就是俗语说的∶『敲钉转脚』,将她离船登岸这回事,弄得格外牢靠,就算她改变心意,要不走也不行了。

做出事来这么绝!阿巧姐那一片微妙的恋意所转化的怨恨,越发浓了,『哼!』她冷笑一声,『真正气数,倒象是把我当作「瘟神」了!就怕我不走。』

这一骂,胡雪岩亦只有苦笑,一只手正插在袋里,摸着表链子上系着的那只『小金羊』,突然心潮起伏,几乎想喊出来∶『阿巧,不要走!』

然而她已经走了,因为负气的缘故,脚步很急也很重,那条跳板受了压力,一起一伏在晃荡,她虽握着船老大伸过去的竹稿当扶手,到底也是件危险的事!胡雪岩深怕她一脚踩空,失足落水,瞠目张口,自己吓自己,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等他惊魂一定,想要开口说句什么,阿巧姐已经上了轿,他只有高声叫道∶『老周,拜托你多照料!』

『晓得了!请放心。』周一鸣又扬扬手说,『过几天我就回上海,有要紧事写信,寄到金阎栈转好了。』

二十六胡雪岩到了上海,仍旧在投大兴客栈,行李还不曾安顿好,就写条子叫客栈专人送到七姑奶奶的寓所,请古应春来相会。

不到一个钟头,古应春亲自驾着他的那辆『亨斯美』赶到大兴客栈,一见面叫应了,什么话不说,先仔细打量胡雪岩的行李。

『怎么回事,老古!』

『阿巧姐呢?』

『没有来!』胡雪岩说,『事情大起变化,你想都想不到的。』

『怎么样呢?』

『说来话长。回头有空再谈。喂,』他问,『五哥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古应春又问∶『阿巧姐呢?怎么事情起了变化?你要言不烦说两句。』

胡雪岩不知道他何以对阿巧姐特别关心,便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派人到木渎去谈过?』

『你先不用管这个,只说阿巧姐怎么样了?』

『名花有主,是我一手经理。不久,就是何学台的姨太太了。』接着,便讲移植这株名花的经过,胡雪岩虽长于口才,但经过太曲折,三言两语说不完,站着讲了一刻钟,才算说清楚。

『这样也好!』古应春拉着他的袖子说,『走!去晚了,七姐的急性子,我是晓得的,又要埋怨我。』

『慢来,慢来!』胡雪岩按住他的手说,『我的话告诉你了,你一定也有话,怎么不告诉我?』

『当然要告诉你的。到家再说。』

等坐上马车,古应春承认曾派人到木渎去谈过阿巧姐的事,但一场无结果,派去的人下会办事,竟连未能成功的原因何在,都弄不清楚。

『我倒比你清楚。阿巧姐吃了一场惊吓,由此让我还交了三个朋友,都是苏州的阔少,有一大笔款子要我替他们用出去。』胡雪岩笑道∶『老古,我这一趟苏州,辛苦真没有白吃,谈起个中的曲折,三天三夜都谈不完。』

事情大多,东一句,西一句,扯来扯去,古应春一时也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这趟大有收获。彼此在生意上休戚相关,胡雪岩有办法,他自然也感到兴奋。

转眼间到了七姑奶奶寓所,马蹄声音是她听熟的,亲自下楼来开门,老远就在喊∶『小爷叔,你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胡雪岩说∶『先告诉你一桩开心的事,你总说苏州的糖食好吃,我替你带了一大篓来,放在「石灰缸,里,包你半年都吃不完。』

『谢谢,谢谢!』七姑奶奶口中是对胡雪岩说话,眼睛却看着古应春。

『阿巧姐不来了!』古应春轻声对她说,『她也不会姓胡了。』

『怎么闹翻了?』

『不是,不是。你不要乱猜,回头再跟你说。总而言之,可以放心了!』

『嗯,嗯!』七姑奶奶很高兴地拍拍胸。

胡雪岩听他们这番对答,越觉困惑,『老古,』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事可以放心?』

『现在不会「白板对煞,了,』七姑奶奶搭腔,『大家都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