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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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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书籍名:《胡雪岩(共五部)》    作者:高阳


『』不但要好,还要便宜。『宓本常又问∶』客人是下半天四五点钟前后就来了,堂会准定四点钟开场,到晚上九点钟歇锣,总要三档节目;应春兄,你看,用哪三档?『』此道我亦是外行,请你费心提调。『』我看?『宓本常一面想,一面说∶』先来档苏州光裕社的小书;接下来弄一档魔术,日本的女魔术师天胜娘又来了,我今天就去定好了;压轴戏是「东乡调大戏」,蛮热闹的。『古应春称是,都由宓本常作主。等他告辞而去,古应春将所作的决定告诉七姑奶奶,她却颇有意见。

『我看堂客不要请。』她说,『请了,人家也未见得肯来。』

本来纳宠请女客,除非是儿孙满堂的老封翁,晚辈内眷为了一尽孝心,不能不来贺喜见礼;否则便很少有请女客的。上海虽比较开通,但吃醋毕竟是妇人天性,而嫡庶之分,又看得极重;如果是与七姑奶奶交好的,一定会作抵制。古应春觉得自己同意请女客,确是有欠思量。

『再说,我行动不便,没法子作主人;更不便劳动四姐代我应酬。』七姑奶奶又说∶『如果有几位堂客觉得无所谓的,尽管请过来;我们亦就象平常来往一样不拘礼数(奇*书*网-整*理*提*供),主客双方都心安,这跟特为下帖子是不同的。你说是不是呢?』『完全不错。』古应春从善如流地答说∶『不请堂客。』『至于堂会热闹热闹;顺便也算请四姐玩一天,我赞成。不过,东乡调可以免了。』原来东乡调是『花鼓戏』的一种,发源于浦东,所以称为『东乡调』,又名『本滩』是『本地滩簧』的简称。曲词卑俚,但连唱带做,淫治异常,所以颇具号召力,浦东乡下,点起火油灯唱东乡调的夜台戏,真有倾村来观之盛。但却难登大雅之堂。

『「两只奶奶抖勒抖」,』七姑奶奶学唱了一句东乡调说,『这种戏,怎么好请四姐来看?』

看她学唱东乡调的样子,不但古应春忍俊不禁,连下人都掩着嘴笑了。

『不唱东乡调,唱啥呢?』

『杭州滩簧,文文气气,又弹又唱,说是宋朝传下来,当时连宫里都准去唱的。为了请四姐,杭州滩簧最好;明天倒去打听打听,如果上海有,叫一班来听听。』『好!』古应春想了下说∶『堂客虽不请,不过你行动不便,四姐可是作客总要请一两个来帮忙吧!

『请王师母好了。』

王师母的丈夫王仲文是古应春的学生,在教堂里当司事,也收学生教英文,所以称的他的妻子为『师母』,七姑奶奶也是这样叫她。但七姑奶奶却不折不扣地是王师母的『师母,』因此,初次听她们彼此的称呼,往往大惑不解。

螺师太太即是如此,那天王师母来了,七姑奶奶为她引见,又听王师母恭恭敬敬地说∶『师母这两天的气色,比前一晌又好得多了。』便忍不住要问。

『你们两位到底哪个是哪个的师母?』

『自然是师母是我的师母;我请师母不要叫我小王师母,师母不听,有一回我特为不理师母,师母生气了,只好仍旧听师母叫我小王师母。』一片叽叽喳喳的师母声,倒象在说绕口令;螺蛳太太看她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就一张圆圆脸,觉得亲切可喜,自然而然地便熟悉得不象初见了。

尤其是看到小王师母与瑞香相处融洽的情形,更觉欣慰。原来瑞香虽喜终身有托,但在好日子的这一天,跟一般新嫁娘一样,总不免有凄惶恐惧之感,更因是螺蛳太太与七姑奶奶虽都待她不坏,但一个是从前的主母,一个是现在的大妇,平时本就拘谨,这一天更不敢吐露内心的感觉,怕她们在心里会骂她『轻狂不识抬举』。幸而有热心而相熟的小王师母殷勤照料,不时嘘寒问暖,竟如同亲姊妹一般;瑞香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能踏实,脸上也开始有笑容了。

在螺蛳太太,心情非常复杂,对瑞香,多少有着嫁妇儿的那种心情;但更重要的是古家的交情。因此,她虽了解瑞香心里的感觉;却苦于没有适当的话来宽慰她;如今有了小王师母能鼓舞起瑞香的一团喜气,等于自己分身有术,可以不必顾虑瑞香,而全力去周旋行动不便的七姑奶奶,将这场喜事办得十分圆满。

当然,这场喜事能办得圆满,另一个『功臣』是宓本常。对于他的尽心尽力,殷勤周到,不但螺蛳太太大为嘉许,连古应春夫妇都另眼相看了。

果如七姑奶奶的估计,堂客到得极少,连一桌都凑不满,但男客却非常踊跃。当堂会开始时,估计已经可以坐满五桌了。

由于是纳妾,铺陈比较简单,虽也张灯结彩,但客堂正中却只挂了一帽大红缎子彩绣的南极寿星图,不明就里的,只当古家做寿。这是七姑奶奶与螺蛳太太商量定规的,因为纳妾向来没有什么仪节,只是一乘小轿到门,向主人主母磕了头,便算成礼。如今对瑞香是格外优遇,张灯结彩,已非寻常,如果再挂一幅和合二仙图,便象正式结裏,礼数稍嫌过分,所以改用一幅寿星图。

瑞香的服饰,也是七姑奶有与螺蛳太太商量过的。妇人最看重的是一条红裙,以瑞香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着的;为了弥补起见,许她着紫红夹袄,时日迫促,找裁缝连夜做亦来不及;仍旧是宓本常有办法,到跟阜康钱庄有往来的当铺中去借了一件全新的来,略微显得小了些,但却更衬托出她的身材苗条。

到得五点钟吉时,一档『白蛇传』的小书结束,宾客纷纷从席棚下进入堂屋观礼。七姑奶奶由仆妇背下楼来,纳入一张太师椅中,抬到堂前;她的左首,另有一张同样的椅子,是古应春的座位。

于是便有人起哄地喊道∶『新郎倌呢?新郎倌!』『新郎倌』古应春为人从人丛中推了出来,宝蓝贡缎夹袍,玄色西洋华丝葛马褂,脚踏粉底皂靴,头上一顶硬胎缎帽,帽檐正中镶一块碧玉,新剃的头;他是洋派不留胡子,翕显得年轻了。

等他一坐下来,视线集中,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七姑奶奶,下身百褶红裙,上身墨绿夹袄,头上戴着珠花,面如满月,脸有喜气,真正福相。

再看到旁边,扶着七姑奶奶的椅背的一个中年妇人,一张瓜子脸,脂粉不施,天然丰韵,一双眼睛,既黑且亮,恍如阳光直射寒潭,只觉得深不可测,令人不敢逼视。她穿的是玄色缎袄,下面也是红裙;头上没有什么首饰,但扶着椅背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钻戒,不时闪出耀眼的光芒,可以想见戒指上镶的钻,至少也有蚕豆瓣那么大。

『那是谁?』有人悄悄在问。

『听说是胡大先生的妾。』

『是妾,怎么着红裙?』


『又不是在她自己家里,哪个来管她?』

『不!』另有一个人说∶『她就是胡家的螺蛳太太,着红裙是胡老太太特许的。』

那两个人还想谈下去,但视线为瑞香所吸引了。只见她低着头,但见满头珠翠,却看不清脸,不过长身玉立,皮肤雪白,已可想见是个美人。

她是由小王师母扶着出来的,嬝嬝婷婷地走到红毡条前立定;古家的老王妈赞礼∶『新姑娘见老爷、太太磕头∶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兴!』小王师母便将瑞香扶了起来;七姑奶奶抬抬手喊一声∶『你过来!』

老王妈便又高唱∶『太太赏新姑娘见面礼。』

这时螺蛳太太便将一个小丝绒匣子悄悄递了给七姑奶奶,她打开匣了——也是一枚钻戒,拉起瑞香的手,将戒指套在她右手九名指上。

『谢谢奶奶!』瑞香低声道谢;还要跪下去,却让螺蛳太太拉住了。

这就算礼成了,不道奇峰突起,古应春站起身来,看着螺蛳太太说道∶『四姐,你请过来,应该让瑞香给你磕头。』『没有这个规矩,这算啥一出?』

说着,便待避开,哪知七姑奶奶早就拉住了她的衣服;适时瑞香竟也走上前来,扶着她说∶『太太请坐。』小王师母与老王妈亦都上前来劝驾,螺蛳太太身不由主,只好受了瑞香的大礼。乱轰轰一阵过去,正要散开,奇峰又起,这回是宓本常,站到一张凳子上,举双手喊道∶『还要照照相、照照相。

这一下大家都了下来,听从他的指挥,照了两张相,一张是古应春、七姑奶奶并坐,瑞香侍立在七姑奶奶身后;一张是全体合照,螺蛳太太觉得自己无可位置,悄悄地溜掉了。照相很费事,第二张镁光不亮,重新来过;到开席时,已经天黑了。

女客只有一桌,开在楼上,螺蛳太太首座;七姑奶奶因为不耐久坐,行动也不便,特意命瑞香代作主人,这自然是抬举她的意思。螺蛳太太也觉得很有面子,不由得又想到了宓本常,都亏他安排,才能风风光光嫁了瑞香,了却一桩心事,成全了主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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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之第五部《烟消云散》

作者: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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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甲申之变

上海的市面更坏了,是受了法国在越南的战事的影响。

法国凯觎越南,由来已久。同治元年,法皇拿破仑第二,以海军大举侵入越南。其时清廷正因洪杨之变自顾不暇,所以越南虽是清王朝的属国,却无力出兵保护,越南被迫订了城下之盟,割让庆和、嘉定、定祥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