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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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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蒋经国传》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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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思诚的《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并不讳言“纳妾姚氏”这一史实。一九一二年冬天,蒋且携姚回奉化乡居。

官书上,蒋斥责“置妾为人生最不道德之事”,[15]那是得道以后装正人君子的后话了。

毛福梅明媒正配,当然不喜欢上海来的新客,也许有些怏怏不快,可是,丈夫纳妾,在实行多妻制的旧中国,比比皆是。何况丈夫再非溪上活跃的顽童,喝了洋墨水,一身笔挺的军服,当过沪军团长,同盟会会员,早沸腾乡梓,简直比前清带着红翎子荣归故里,还要轰动。这样有头有脸的丈夫,配个美眷,包括毛氏夫人自己,都觉得平添了不少光彩。

董著说“新婚的毛夫人具有许多美德,尤富雅量”,说得语焉不详,吞吞吐吐,其实,就指的这些事,碍于微妙处境,不便明说而已。

王太夫人,乐得丰镐堂新增如花似玉的儿媳,果能和睦相处,即“阿弥陀佛”,万事大吉。

革命的火焰,于一九一一年的十月,虽闪烁了一下,小皇帝溥仪宣告退位,孙中山在南京接大总统的、职位。可借,瞬即黯淡无光,革命的果实,来得快,去得也快,孙大总统取得头衔,但没有取得政权。因缺少枪杆子的保护,被出卖光绪的袁世凯,拱手而得。落寞之余,只好去做铁路督办。

北方的局势,一团浑水,先是各党各派争权,国民党、共和党、民主党……互不相让,最后,干脆开杀戒,陈其美、宋教仁全成了袁世凯手下的冤魂。革命党人始恍然觉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一九一五年,袁世凯经过一番劝进,登基为洪宪皇帝,眼着蔡锷到云南发起护国之役,袁世凯一命呜呼。

张勋的辫子兵,演出荒唐的复辟把戏。

军阀割据,四分五裂。

连绵不断的烽烟,遭劫的永远是老百姓。然而,形势再坏,坏不到这偏僻的武岭。岭上依旧风光明媚,如画如诗,挑李芬芳。秋天,露白霜飞。入冬,山枕寒流。

蒋家的声势,经过一段中落,渐渐恢复旧观。昔年遭邻里欺凌的往事,早已物换星移。

蒋先生,一九一四年,奉命主持沪宁讨袁军事,兼第一路司令,计划进攻宝山、海门,不幸为郑汝成侦悉,险受缉拿。

毛著“时公甚失意,郁郁不得志”倒是真话。六月又去日本,返沪后,和虞洽卿、张静江、陈果夫等开股票行,搞金融投机,加入青帮,拜黄金荣为师,就是外间所指,蒋在上海做股票经纪人那一段。

独生子有祖母、母亲的双重照顾,乐也融融,仿佛天之骄子。父亲的仕途,不很得意,经济上,却挥金如土,无困乏之虞。常自上海,托人带回一些洋玩意,逗得孩子直乐。

王太夫人念经无懈,不是在素居厅堂,就是到附近摩诃祖师殿,闲暇弄孙含饴,享尽天伦之乐。

毛福梅性有洁癖,除了疼孩子,就是指挥侍婢蒋聪玲,打扫揩抹,忙个不停,务使丰镐房内外,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遇到正月十五、六月初六等大节日,返乡的善男信女,扶老携幼,忙着赶庙会,迎神拜佛。老祖母少不了带孙)儿去向菩萨报到,顺便让孩子看看热闹。

很多人会奇怪,蒋经国从小在这样浓厚的佛教气氛中成长,何以后来未成居士,而追随乃父,恭读荒漠甘泉,变为满口“神救世人”的基督徒?合理的解释,天下没有不变的信仰。政治信仰如此宗教信仰,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很多人来自佛教家庭,未必全信佛教。其次,后期的蒋家,再非奉化时期那么单纯。蒋先生宋美龄,既皈依真主,经国要扮演一个孝子的角色,也不得不假戏真做,在耶稣面前,向乃父认同。

经国受到的疼爱,殆无疑义。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孩子需要同年的伴侣,在这方面,他寂寞得很。毛氏夫人继经国之后,就此打住。

到经国五岁这年,蒋家才再度添丁,孩子取名纬国,生辰是十月六日。

这个孩子的来历,似乎谁都知道,又谁都说不清楚。一个比较可信的说法,他的母亲是位穿和服的东洋女子,是蒋先生在日本留下的中日爱情结晶,自日携回,交姚夫人领养,[16]那位戴安国,过继给后来在广州服安眠药自杀的戴季陶先生。

一九一六年,经国幼小忧心灵,当然不懂得这新来小弟弟的离奇身世,丰镐房多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总是热闹些,他的确高兴了好一阵子。

后来,蒋纬国去了德国学军事,曾在台湾历任装甲司令、三军大学校长,现任陆军上摘联勤总司令。他爱逗笑:“过去我是总统的儿子,现在升为总统的弟弟”,成为很多人熟知的幽默笑谈。

        注释:[1]董显光著《蒋总统传》,初版于一九三六年,一九五二年增订再版,张其昀编入《中华大典》(一九六七年台北版)。

        [2]蒋氏家系表

[3]汪日章、唐瑞福合著《蒋介石的故乡》,刊于一九八三年香港《大公报》,可能转载自浙江出版的文史资料《蒋介石一八八七——一九二七》,为研究蒋家世渊源的珍贵史料。

[4]王采玉的身世,官方文件中,一向是隐瞒着的,唐、汪的文章,是初次揭露。

[5]该书由沈醉、文强合著,香港《新晚报》曾连载。

[6]蒋介石的名字,在合湾或大陆时期,官方文件概用中正,洋人称他为介石。蒋瑞元是祖父玉表公命名。周泰是童年原名,和其它兄弟周字排名,学名志清,在日本留学时,即为“清人蒋志青”。

[7]蒋中正著《报国与思亲》,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陈布雷捉刀。

[8]  蒋中正著《哭母文》,发表于一九二一年六月,收入毛思诚著《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

[9]蒋锡候官至台州地方法院推事,“西安事变”时,积优成疾去世。

[10]同[3]。

[11]  毛思诚著《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初版,台湾禁止公开出售。

[12]  《蒋总统秘录》:“蒋总统从留学的振武学校毕业,以‘士官候补生’身的,的发到驻屯高田的日本陆军第十三师团野炮兵第十九联队入伍,十二月五日报到。”高田即日本新泻县高田町,位北海道。第2册第210-212页(合北《中央日报》译本)。日文原名是《蒋介石秘史》,中文版删改之处甚多,已失本来面目。

[13]三月十八日,乃中国旧历惯例由王升、楚嵩秋、潘振球等为蒋设宴祝寿。

[14]《现代支那支录》,华盛顿国会图书馆收藏。

[15]同[11]。

[16]丁依著《蒋介石婚姻生活考》,原载香港《南北极》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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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海·北京·广州

一九一六年,经国五岁,在家乡启蒙,纬国比他幸运,后来进的是县城培本幼稚园。

民国初年,中国的教育制度,止处在一个新旧交替.从旧式塾馆,过渡到新式学堂的蜕变阶段。但这就和把小脚放大那么困难,工作进展,非常缓慢:一方面死硬的保守派,永远抱残守缺:一方面经济的因素,师资、设备,都非一蹴可成、所以除了通都大邑,受西洋文化的冲击.开始创设了新式学堂。育人子弟的事.不论在形式上、内容上,和千百年前,一脉相承,操纵在腐酸的职业教书匠手里。具备教师资格的身分很严,必须是得到功名的秀才,会做做八股,写写行楷.吟吟诗赋,百无一是的书生。

这年三月,经国遵节随俗,穿一身棉布褂儿向孔子和祖宗牌位,规规矩矩地,行过三跪九叩礼,正式拜当地的周老夫子为师,开始他人生最重要的历程之一、典礼很隆重,读的课本更深奥,先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再“子曰:学而时习之”,就这么胡里胡涂,不知所以地,双脚蹒跚,踩到一个光怪陆离的知识领域。

地点就是本镇的武山学校,蒙师周东,可却不是《蒋总统经国先生人事年表》中所说的“奉化名贤”[1]念念天地玄黄,需要圣贤,未免要求过高。

第二年十二月,改业顾清廉,顾老夫子,一生靠砚耕为业,过去教过蒋先生,现在又教经国,所以毛思诚特为记上一笔,誉为“二世治教”。经国对他的几位塾师,包括顾以后的王欧声,从来闭口不提,倒是父亲的家教,赞扬备至。猜想,这些旧式塾师,对他不会有什么重大启发,以他自己的年龄,对经、史、子、学那套大道理,也不可能有所领悟。

我们姑且不谈蒋先生本人的行为德性,和他一身功过。他对儿子的教养,是下过很大工夫的,经国自己常说:“父亲对我们兄弟的教育,是非常严格和认真的,不管在家、在外,都是经常来信指示我们写字、读书和做事、做人的道理。”蒋先生对儿子的期望,固然随环境的变迁,作适时的修正,但基本的方针和目标是不变的,那就是悉心培养,照他规划好的型模铸造。

蒋先生的理想,受他自己生长时代的局限,是个典型的国粹主义者。认为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认为故纸堆里,有为人治事的南针。经国仅十岁,硬要他读《说文解字》,寄给他一部段玉裁注解的《说文》,并且指示说:“此书每日认得十字,则三年内必可读完,一生受用不尽矣。”[2]到了第二年,又去信叮嘱他常读《诗经》、《尔雅》。

蒋先生的两只脚一脚虽踩在革命的大道上,但对革命的认识,却是模糊不清的。“革命”就是狭义打天下做皇帝的新名词。另一脚停在封建残余的陋巷里,认为孔孟思想,将永远是中国文化思想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