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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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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书籍名:《蒋经国传》    作者:江南




布拉萨酒店正门,有八级有红色地毯的台阶。蒋经国车抵门前,即由国务院自华盛顿派遣随同前来纽约的两名安全官左右护从,以及纽约市警察局的两名便衣警探殿后,步上台阶。正当副院长走完台阶将要进入正门之际,突有两名“台独分子”自正门两侧的大理石石柱后迅速闪出,分由两旁冲过警卫,图谋不轨,随在副院长后面的便衣警探之一亨刊·苏尼兹(Henry  Suare)一把将自左边窜至的黄文雄抓住,但一眼又瞥见黄文雄手中握有手枪,遂立刻向另一便衣警探詹姆士·沙德叫道:‘注意,吉美,这小子手上有枪。’说时迟,那时快,蓄意行凶的暴徒黄文雄已举起手枪,瞄向蒋副院长身后,而蒋副院长此时正由守卫推动扇形转动门向内走去,该暴徒几乎是前脚跟后脚的向内跟进,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两名警探也已迅速扑到,詹姆士·沙德首先自腋下以擒拿手法擒向暴徒黄文雄引机待发的右腕,使枪声起处,子弹遂偏高射出,由于暴徒正在转动门的两扇玻璃折门之间,子弹乃穿门而入,嵌入旅社内楼大餐馆的墙上木壁中,副院长化险为夷,未遭暴徒所逞。待该暴徒挣扎着还想冲进旅社发射第二枪时,另一警探苏尼兹已用脚将转动门顶死,使暴徒夹在门折缝里动弹不得,另两名警卫遂会同沙德将凶徒缴械制服。

另一个涉嫌伙同行凶的暴徒蔡成竹(郑自才之误)在此同时,亦被两名警卫人员以擒拿法压倒在地。该凶手曾向警卫挥拳拒捕,记者见警卫毫不容情地以警棍向其头部猛击,致该凶徒血流如注,一副眼镜被打碎落地,警卫将其制服后,更将其头部压在路旁的石板上,直至警车将其载走。”[5]

经国访美的过程,在美国新闻记者眼中,算不到一件大事,倒是尼克松、蒋会谈当天,拉菲亚公园内“台湾独立联盟”发动的抗议示威,稍受注意。遇刺不遂,反而变成全美电视、报纸,最热门的新闻。

消息传到台北,当地时间是午夜零点三十分,蒋先生早已就寝,他的反应,报刊略而不登。老人闻讯惊喜交集,应是合理的推测。

两名凶手,(台独联盟称为义士)均来自台湾。三十二岁的黄文雄,就读纽约康奈尔大学,和他同年的亲戚郑自才,业建筑师。

他们的动机,非常明确,借暴力手段,杀害蒋经国。没有小蒋的台湾.立即面临继承人的危机,国民党政权即使能幸存一时,动乱不安,势所难免。因为,蒋先生是年八十四岁,失去爱子,将无法承受那样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培养新接班人,时不我与。

“台独”把这天称为“四二四事件”。经国虽有惊无险,大难不死,事后追忆,余悸犹存,如不幸成为安藤利吉第二,将不仅是个人的悲剧、蒋氏家族的悲剧,可能是国民党的悲剧。

经国是基督徒,也许他归结为主的保佑,佛家则为因果之说。不管是哪种情况,险则险矣,何在,黄郑二位,稍为沉着冷静一点,他能逃此大劫吗?

出事当时,经国临危不乱,事后,表示“不足介意”,希望地主国从宽发落,是否出于他的内心?其从容不迫的气度,和“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领袖气质,至少甚获各方赞许。

尼克松变脸,经国已闷闷不乐,东部自由派的报纸,发言倨傲,外加盛气凌人,《明星报》的一篇社论,就非常挪揄地,奚落这位远东的盟友。它说:

“但是国民党的统治,假使是有效的话,依旧是外来的,几乎和日本人五十八年的占领,同出一辙。以国民代表大会为例,一千四百四十六名代表中,台湾人只占三十二席,尽管政府努力把省籍人士引进地方政府,内地官员仍有效控制上层结构。所有提高台湾民族主义的尝试,悉遭无情的扑灭,主其事者,即是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那个加过冕的前秘密警察头子。所以,蒋经国成为可能与‘台湾独立联盟’有关的暗杀对象,毫不足奇,这个机构,很多台籍旅美人士,暗中予以支持。

尼克松政府所能做的,已经做了:包括道歉,增加安全措施,和不停地检讨美国的对华政策。”[6]

表面上,美国政府不支持“台独”,可是彭明敏在调查局严密监视下,神秘失踪,到瑞典斯德哥尔摩打个转,即前来密歇根。报章杂志,因不受政府的控制,有时候,又巧合地一鼻孔出气。这类文章,相信经国看不到,否则,比尼克松的告别式,更为难堪。

跑完全程,途经东京,经国于五月一日,重归故土。

抵达台北的时间,上午十一时,国际机场,出现万人以上的欢迎场面,新闻报导,说是“数年来全国各界欢迎出国归来之政府首长最热烈的一次”,诚非虚言。[7]

“热烈”的原因,与他遇刺有关,举岛上下,感到经国安危,和他们切身利益的紧密联系。正如蒋先生一九三六年,由西安回到南京那次一样受人爱戴。政府当局为了表示内部团结,促进民众的爱戴。正好利用此一时机,向劫后荣归的未来领袖,转达拥护之忱。《联合报》说:“这是历史上一种新力量的勃兴,一位新政治家的崛起。”至少,部分反映出,台北当时的人心。

纽约枪声,如果说有什么正面意义,则莫过于,把经国的时代向前大力地猛跨一步。

新时代看不到光明。无风无雨的好景,终成历史的追忆。代之而起的政治口号,为“庄敬自强”“处变不惊”虽被很多人引为笑柄,但“变”字是未来十年的历史重流,蒋先生“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再无法适应了。

一九七O年十月,加拿大承认北京,和台北断交。跟着联大席位,发生动摇。美国过去曾连续十年,使用延期战术,即当此问题提出时,使其不能在大会中认真地讨论,获得成功。后来,改为“重要问题”,再维持十年。可是,随着北京外交成就的进展,这一设计,已不复有效。

一九七一年九月,美国以“双重代表权”的新战略,期保持台湾在联大的代表权,同时又宣布确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权。十一月,僵持了二十二年之久的中国代表权问题,顺利解决。合北的困窘、惶恐、  仿徨,以及愤怒,可想而知。但也同时给国民党高层的乐观派、保守派,当头棒喝,让他们从梦幻中醒过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放弃幻想,面对现实”。

就在被逐出联大的几星期内,除了国际货币基金和世界银行的会籍以外,台湾实际上已从联合国所有有关或附属机构退出。数月间,二十几个国家与北京建立外交关系,中华民国的驻外大使,纷纷下旗归国,外交部被讽刺为“绝交部”。[8]

再一步使台北更难堪,更寝食难安的大事,是尼克松翌年二月的中国之行,那个“改变世界”的一周。美国再三保证,华府与台北间的关系,没有任何情况会因尼克松访问北京而改变,美国也不寻求台北与北京“和平解决”的方案。但尼克松、周恩来发表的《上海公报》,台北却认为“是一件极不寻常的文件”。特别是提及四次的“关系正常化”这个名词,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的外交官文书用语。

九月,北京和日本建立外交关系,台湾在远东区最重要的对象据点,再度失落。

外交上的颓势,和一九四八至一九四九年,大陆沦陷前的军事形势,几乎完全相类似。唯一的区别,非战之罪。老实说,蒋先生的外交成就,当年败而不
乱败中求存,能维持二十年之久,已是空前奇迹。

好在,外交是内政的延长,外腐并不足以致命,只要没有内溃,仍可“我自巍然不动”。

转眼,第四届总统任期届满,台北势必把六年前的旧剧本,搬出来重演一次,老演员,旧剧情,自然没有什么新奇的感官上的刺激。勉强算得上新场景,一是大会通过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修订案;一是提名经国出任行政院院长。送立法院的咨文说:

“行政院院长严家淦,恳请辞职,已勉循所请,予以照准。兹拟以蒋经国继任行政院院长。蒋员坚忍刚毅、有守有为,历任军政要职,于政治、军事、财经各项设施,多所建树,其于行政院副院长任内,襄助院长处理院务,贡献良多,以之任为行政院院长,必能胜任愉快。爱依宪法第五十五条第一项之规定,提请贵院同意』,以便任命。此咨立法院。

总统蒋中正”

六天后,立法院以三百八十一票的最高票,行使同意权。平常出席院会的委员,维持半数(二百人左右),这天到了四百零八,“几位身体不太好以及年事太高的委员”,都“一早到了立法院”。旅港四位委员,特地从香港飞到台北。

各方对经国期望之殷由陶百川先生的一段话,略窥端倪:

“蒋经国先生在此时此地出任行政院长,可说是受命于‘危急存亡之秋’(仍引《出师表》),不仅要安内攘外,简直须旋乾转坤。任务的艰巨,恐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但如果真能加强廉能之治,恢弘志士之气,则国基永固,四海归心,他日以仁击暴,得道多助,国事固大可为也。”[9]

说得具体一点,是经过突来的“大地震”后,台湾上下普遍的觉醒,寄望于经国,新人新政,救亡图存。

新阁不仅阵容新,气象新,活力也新,平均年龄六十一点八岁。人事调整,亦非过去那种打麻将扳庄的作法,彼此轮流,而是彻底换班。非但改中央,亦改基层。五月三日《联合报》的一篇社论,作了详尽的说明:

“第一是如我们所期望的,这次的人事调整,幅度较大,而同时及于台湾省政府及台北市政府,有力的象征了我们所说的‘新阶段的行政院’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