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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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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书籍名:《玉娇龙》    作者:聂云岚




店伙计毫不迟疑地答道:“有过。刚来过不久。”

沈班头:“请问,他共买了几盒?”

店伙计:“两盒。”

沈班头:“这老哥忘性大,竟把我托他代为捎去的两盒给忘了。烦小哥也给我取两盒来,我只好另托人捎去了。”

沈班头接过两盒“一口酥”,付了钱,匆匆赶回玉府,躲进他的房里,从他那只破旧的柳条箱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瓶来,用削尖了的麦秆,从葫芦瓶里挑出少许粉面,又小心翼翼地把粉面抖进那些酥果的酥皮里。沈班头把两只盒子里满装着的一口酥,一个无遗的全都弄完后,天已经黑了。他又带着两盒已经投入了药面的“一口酥”,去到提督署衙,约了他原在捕快房时比较要好的两个老弟兄,三人悄悄商量一会,便一齐向永定门大街安平客店走去。到了安平客店,两名捕快便以查号为名,把何招来叫出房来,东盘西问,寻根探究,故意纠缠。沈班头却趁此机会闪进何招来的房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买的两盒“一口酥”换过手来。

两名捕侠直到听得沈班头得手后打来的暗号,才放开何招来,又装着在店里巡视一遍,才离开客店,各自回衙去了。

回书再说玉娇龙,她自到了留村乡间暂时定居下来后,日子虽然过得十分平静,心情却时感郁郁不乐,李慕白给她留下的挫辱,深深地伤了她的自尊和自信,她只要一想起桥上的那段遭遇,便感到伤心,时而由伤心变成愤怒,时而又由愤怒转为灰心。

她心情越是郁郁,却越更增深了她对罗小虎的眷恋。日日夜夜,同着一轮日照,同沐着一个月光,可是谁也不知道谁在何处,谁也不知道谁的消息。她只要步出屋外,耳边响起蜜蜂嗡嗡的声音,只徒增她怅怅之意;眼前摆拂着的千条柳丝,也平添她依依之情。她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点点清脆的马蹄声,她总会立即感到一阵急剧的心眺,脸上也顿时泛起红晕。她明知罗小虎的武艺并不如她,但她只要一想起罗小虎,便会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无可比拟的力量。甚至还有着这样的感觉:只要罗小虎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再把李慕白放在眼里了。她只盼望日子能快些过去,等过一年,她使去找寻罗小虎,和他一道回西疆,到了西疆,她就如龙归海,罗小虎就似虎归山,什么人也奈她不得了。

这天傍晚,玉娇龙正和香姑坐在房外柳下闲话,何招来桃着一担货从京城回来了。

香姑高兴得跳了起来,问谈几句后,便忙着去给她舅舅收拾货担。王娇龙在一旁把何招来打量一番后,问道:“舅父在京城住了几天?”

何招来边清点货物,边毫不在意地答道:“只住了一天。”

玉娇龙:“舅父为何不多住几天,顺便各处玩玩去。”

何招来仍毫不在意地说道:“京城里闹闹嚷嚷的,吃的住的都贵,有什么好玩的。”

玉娇龙还想问点什么,可话到口边却又忍住了。她在一旁闲着无事,便抽身回到房里。不一会,香姑兴冲冲地进房来了。她背着手,笑吟吟地对玉娇龙说:“你猜,我托舅舅从京城里给你捎回来了什么?”

玉娇龙:“京城里那么多东西,叫我怎猜?”

香姑:“猜你最喜欢的。”

玉娇龙猜了一阵,总猜不着,便反激她道:“我喜欢的都猜了,猜不着就不是我喜欢的。”

香姑得意地从背后伸出手来,一只手里拿着一盒“一口酥”,在她眼前一晃,说:“看,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

玉娇龙见是“一口酥”,高兴极了,忙拉着香姑的手满怀感激地说道:“你真会体贴人,我还是在家里吃过这玩意了。”

香姑见玉娇龙高兴,也更来劲了,忙把盒子摆在桌上,说:“你先别急,仍像在府里吃它时那样,我去给你沏壶茶来。”

玉娇龙顺从地等候着。一会儿,香姑提着一壶茶进来了。玉娇龙正待去揭开盒子时,忽又把手停住了。她若有所思地问道:“香姑,你舅舅这次去京城,该不会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

香姑眨眨眼,会意地笑了,说:“你放心,我早都想过了。舅舅不会到玉府去,也不会碰到府里人的。”

玉娇龙:“你怎见得?”

香姑:“舅舅上次去府里看望我时,就曾抱怨过,说府里门卫太严,叫他感到害怕。

还说他要不是为了看我。就是再走玉府门外过过他都不愿意啦。这次他怎会再去。“玉娇龙思索片刻,又问道:”你又怎能断定他不会碰到府里的人呢?“

香姑:“舅舅上次去玉府,他见到过的除夫人、少奶奶外,就只有看门的常大爷。

这些人平时很少上街,舅舅又住在城外,就是存心想碰也碰不着。好哥哥,你就别太小心眼了。“玉娇龙被香姑这最后两句逗笑了,这才把盒子揭开,先强送一枚到香姑嘴里,含逗带夸地说道:”好妹妹,我看你的心眼也不比我大呢。“然后,她才拈起”一口酥“慢慢品尝起来。一枚又一枚,一连吃了五六枚,真是又酥又甜,比在家里吃时还更觉可口。

玉娇龙吃着吃着,不禁又触起对府里生活和对双亲的怀念,神情逐渐变得黯然起来。

香姑在旁已经察觉到了,连忙用些闲话去岔。玉娇龙也很体爱香姑,只好暂抛惆怅,强作笑颜,又往香姑口里送去几枚,直到兴尽方罢。

玉娇龙和香姑谈着谈着,忽然感到一阵无法强抑的倦意向她袭来,两只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渐渐地,眼前的灯光也一下变成双苗……四苗,墙壁、地面都在颠簸着,倾斜着。她感到有异,忙抬头去看香姑,见香姑已伏在桌上,似乎已经昏昏睡去。她想叫醒香姑,可发出的声音竟是那样微弱,又显得那样遥远。她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可两腿已经无力。猛然间,她心里掠过一声惊呼:“我被人暗算了!”随即眼前进闪出几道金光,接着便陷入一片昏黑中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玉娇龙渐渐醒来,她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昏黑,只感到身子在不停地摇簸,她想伸手揉揉眼睛,手却动弹不得。她极力镇了镇神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缚着。传到耳里来的是前面正奔驰着的马蹄声和身旁正滚动着的车辘声。

她从耳畔传来的鼻息声里已辨出了卧在她身旁的正是香姑。玉娇龙正惊疑间,车门外传来一声低微的说话声:“天亮前可到涿县,在那儿换马,明晚就可到京城了。”

玉娇龙心里明白了:自己终于未能逃过父亲的手心!等待着她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第二十四回    强订佳期难移素志  惊传噩耗已碎芳心

玉娇龙被押解回府来了。密载着她和香姑的那辆车,半夜里到达玉府后花园的后门,由鸾英亲自带着赵妈和两个贴身丫头来接进去的。一切都安排得异常缜密,府里除了玉大人、鸾英、沈班头、赵妈以及鸾英房里的两个贴身丫头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沈班头虽然亲自出马到了安国留村,而且也是这桩事的谋划者和执行者,但他却异常小心,决不肯让自己在玉小姐和香姑面前露上半面。在密送回京的路上,沈班头总是远远跟在马车后面,相距至少保持五里之遥,以致玉娇龙虽然因自己的落入陷阱而切齿万分,却一直猜不出是何人设的圈套和做的手脚。一路上,她也曾仔细辨察车外偶尔传来的细小谈话声,可传进她耳里的却全是一些陌生的声音。一路上,她只能任人摆布,丝毫也动弹不得。玉娇龙从小至今,一直养尊处优,即使在玉父面前也任性使气,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她真是气忿已极,好几次把嘴唇都紧咬得流出血来。香姑平时爱笑爱闹,这番却显得十分平静。也不知她是由于年轻尚不知利害,还是由于习于顺受,早把一切置之度外。她既没感到惊惶,也没有表示愤慨,只是在她完全清醒过来并已明白是怎的一回事情之后,挣扎着移过身来,紧紧偎在玉娇龙身边,带着一种深深悔疚的心情对她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托舅舅去买那坑人的‘一口酥’。”

当时。玉娇龙正在想着别的,没吭声。

停了停,香姑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说道:“回府后,你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我和你不同,我命苦,没牵没挂。”接着,玉娇龙便感到有几颗热乎乎的泪水滚到她项上,玉娇龙心里结满了的怨恨一下竟被香姑这充满了真诚的爱冲开了。她的心里又回升了阵阵暖意,漆黑的车轿里似乎也闪起了亮光。玉娇龙又恢复了她平时那种柔甜的声音,轻轻在香姑耳边说:“好妹妹,你的心真好!回去了,他们也奈何我不得。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今后无论是安乐还是患难,我和你都生死与共。”停了会,她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今后还会有患难,还要一起共的。”以后,一路上她俩就很少说话了,直至回到府里。

玉娇龙由赵妈和两个丫环搀扶着回到房里,跟在后面的鸾英立即扑上前来,一把抱住玉娇龙,叫了声“妹妹”,便揪心掐肝地哭了起来。哭得是那样悲痛,又那么真诚,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动心,更不用说侍候在一旁的赵妈和两个丫环了。她们开始在被一副粗索捆绑着的玉小姐面前,被吓得脸色惨白,简直不知所措。经鸾英这么伤心的一哭,她们也由紧张变得伤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哭了起来。火能熔铁,柔能克刚,情总是能动人的。玉娇龙刚回房时是一脸冰霜,横眉冷对,心里燃着一团怒火,胸中压着一股怨气,正待寻机发作,经鸾英这般伤心地一哭,触动天伦至性,心也渐渐软了下来,怒火慢慢熄灭了,怨气也悄悄消散了,只默默地坐在床边,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