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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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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书籍名:《玉娇龙》    作者:聂云岚




玉娇龙想起鸾英平时对她种种体贴、疼爱,也不禁流下泪来。

王妃不愿过多引起玉娇龙的伤悲,忙又把话岔开,聊了一些王府里生活起居以及她幼年时的往事。快近中午,王妃命香姑传话出去,叫备好车马,她要起驾回府了。

临行时,王妃站起身来,眼含笑意,面露得色地对玉娇龙说:“我从小爱马,近来却遇上两件称心事:一件是我于几月前从一蒙古马贩手里买来一匹通身雪白的好马,矫健极了,王爷给它取名‘白龙驹’;一件是月余前又由那蒙古马贩给府里引来一名驯马手,彪悍异常,无论多野烈的马,一遇上他,立即驯服下来。今天王爷又高高兴兴带上他到王庄驯马去了。”

玉娇龙心中蓦然一动,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辉。她忙镇下神来,只将身子微微一欠,说了声“恭喜王妃”,便不再多问什么了。

鲁老夫人闻报王妃即将起驾的消息,早已率领着一干仆婢恭候房外,一直把她送出府门,伫候着车驾已经去远,才回到府里。

玉娇龙自从王妃来鲁府看过她以后,境况有所改变,每日三餐送来的饮食可口了些,日常用具以及灯油茶水,也按时送来了;仆婢们的放肆行径有所收敛。鲁府上下人等,对玉娇龙的态度已由恶若蛇蝎变成了敬而远之。而她还是和往日一样的萧疏、孤独。

日子一天天在寂寞和忧虑中度过,眼看已快过年了,更加深了玉娇龙对亲人的思念。

父亲的处境、心情,兄嫂的起居,动止,以及罗小虎的下落、安危,这一切都使玉娇龙魂牵梦绕,日夜萦怀。

一日,玉娇龙正在枯坐神驰,香姑气喘吁吁地跑来报说:“小姐,少夫人过府来了,现正在堂上和鲁老夫人叙话。”

玉娇龙又惊又喜,顿觉心头一热,眼里立即包满了泪水。忙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

香姑:“我听鲁府的人说了,也不敢信,便亲自去看看,果在堂上。”

玉娇龙一阵惊喜之后,又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情怯。这种情怯是她从未有过的。她呆立房中,显得神情茫然。

香姑奇怪地望着她,又细声说道:“她和鲁老夫人谈过话,准要来看你的。”

香姑这话,使玉娇龙心头有如受刺一般,她淡淡地说道:“随她。”

香姑嘟着嘴,不再吭声了。

一会儿,鸾英来了。她一跨进房门,叫了声“妹妹”,便扑到玉娇龙身边,拉着她的手伤心痛哭起来。玉娇龙却木然不动,只冷冷地望着她。鸾英哭得伤心极了,从她那一声声呜咽和一阵阵抽泣中,倾注了她蕴蓄在心里的对玉娇龙最深切的同情,和最深沉的怜爱。

站在旁边的香姑,亦被感动得泣不成声。

房里除了一阵阵凄楚的哭泣声外,便没有任何声息。

鸾英一直哭了许久,才哽咽着对玉娇龙说道:“妹妹,我没料到,竟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玉娇龙没吭声。

鸾英又说道:“我今天是特来接你回去的。”

玉娇龙仍然是一声不响,木然地站在那儿。

鸾英:“妹妹,你快收拾收拾,车子在外面等着的呢。”

玉娇龙这才冷冷地说道:“我命已如此,还回去则甚!”

鸾英和香姑被玉娇龙这冷漠的神情惊呆了。

  第二十八回    幽谷悲嘶铁骑恋主  深闺苦扎玉女怀人

鸾英和香姑见玉娇龙神情异常,竟说出不愿再回玉府的话来,感到十分诧异,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香姑有些负气地说道:“你不回去则甚?!你算鲁家什么人?总不能老呆在这儿!”

玉娇龙凄然说道:“我是个苦命人,我不愿再累及父亲、哥哥和嫂嫂。”

鸾英:“妹妹说到哪里去了!这次招来不幸,也怨不得你。”

玉娇龙:“嫂嫂念在姑嫂情分,如能在京城附近给我寻座庵庙,让我去修度一生,娇龙就感激不尽了。”

香姑一跺脚说:“这样就能了事,大家都当尼姑去了。”

鸾英为难而又伤心地说道:“妹妹,实不相瞒,父亲被人参奏,尚待罪在家,事情确未了结。眼下他老人家已卧病在床,你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玉娇龙听说父亲重病在床,心里不由一惊,感到一阵难过。

她迟疑片刻,问道:“嫂嫂来接我回府,父亲可否知道?”

鸾英犹豫了会,说道:“尚未禀告父亲,只是我和你哥哥的主意。”

玉娇龙默然不语了。

鸾英走到她的身旁,抚着她的肩膀,深情地说道:“父亲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他老人家虽言激色厉,心里却惦着你呢!依我看,他老人家疼你比我和你哥哥都疼得深。”

玉娇龙抬起眼帘,凝视着鸾英,眼里含有探询,带有忧伤,用一种带着苦涩的声音问道:“嫂嫂这话从何说起来的?”

鸾英:“父亲病后,终日卧床,不用饮食,亦不肯服药,我和你哥哥亲自送去,虽再三恳劝,他老人家也只略尝尝便了。前天父亲竟忽然向我问起秋菊、冬梅来了,问她二人是否还住在后园楼下?还问及她二人冬衣是否新作?我为这事掂来掂去,竟被我掂出点意思来了。我想她二人原是妹妹身边丫环,兴许父亲动了及乌之爱。我也灵机一动,便将一杯参汤和一碟粉糕命她二人送去。不想父亲竟毫不为难地就服用了。妹妹,你看,要不是父亲心里在疼念着你,还能怎说?”

两行泪珠从玉娇龙眼里宜滚下来,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固执和犹豫的了。

玉娇龙带着香姑终于又回到玉府来了。

尽管玉府还是和两个多月以前一模一样,府门前的石狮台阶,府门内的庭园廊阁,以至仆婢家丁,一切都依然如故,但在玉娇龙眼里,过去那种肃穆威严的气象已经黯然消逝,而今却只给人以萧索怆凉的感觉。天空是长云低压,园里是枯枝横斜,雪积荒径,苔浸空阶,举眼望去,真是满目凄清,玉娇龙不觉悚然于心,凄然泪下。

玉娇龙回到她原住那间房里,见房内一切陈设布置,仍和两个多月前一般模样。她伫立房中,心里不由一阵颤动,看着那些熟悉的案几器皿,生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玉娇龙在房里略事休息后,才换好衣装,由哥哥玉玑和嫂嫂鸾英陪伴着,来到内院拜省父亲。她来到父亲床前,见父亲正面壁侧卧,他那满头白发因久未梳束而显得零乱蓬松,那肩背亦因久病而变得更加嶙峋瘦骨。玉娇龙不由引起一阵心酸,悲哽着叫了一声:“父亲!”便跪倒榻前,伤心地啜泣起来。

玉父仍一动不动地面壁卧着,并来回过头来。

玉玑走近床边,低声禀道:“父亲,妹妹回府看望你老人家来了。”

玉父只如睡着一般,既不答话,也未转过身来。

玉娇龙跪在地下,紧咬嘴唇,只默默无声地哭着。鸾英在旁陪着流泪。房里虽然仍是一片沉静,却窒息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就这样过了许久,鸾英实在不忍再让娇龙折磨下去了,才说道:“妹妹,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对父亲说吧,别哭伤了身子。”

玉娇龙这才哽咽地说道:“从今以后,女儿只求终身侍奉父亲,愿父亲病体早日康复。”

玉父仍未回过头来,只反手略略挥了一挥。这虽是命她兄妹姑嫂离房的示意,却也表明了对娇龙回府的默许。

鸾英在玉玑的示意下,忙上前扶起娇龙,三人一同退出房去。

玉娇龙又得安下身来,回复了过去那种宁静的生活。她每日晨起,都要去到父亲房里省病问安。玉父每见她来,总是侧身面壁,从不看她一眼,也不愿和她交谈一语。等她请过安后,便反手挥挥,叫她出去。玉娇龙对父亲的固执和冷漠虽然感到伤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含泪吞声,独自默默离去。她除了每日去父亲房里定省请安外,不是在母亲灵位前诵经,便是默坐凝思,连房门都很少出去。

眼看还有两天便过年了,玉府里却毫无半点过年的景象。

由于玉大人是待罪在家,玉玑又在守制,府门前不容结彩张灯,与府左府右各家各户相形之下,使玉府更加显得冷冷萧萧,呈现着一派潦落景象。

除夕前夜,鸾英到玉娇龙房里来了。鸾英虽只聊了些过年的安排和玉父的病况,但玉娇龙却已从她那局促不安的神情与游离不定的眼神中,看出鸾英夜来必有事故。她看鸾英老在一些闲话上绕来绕去,索性截住她的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嫂嫂,我看你心里隐有事儿,你就直说了吧!”

鸾英先是一怔,接着又犹豫片刻,才为难地说道:“你哥哥要我来问你一事,因事关重大,望妹妹恕我唐突,千万别要介意!”

玉娇龙立即警觉起来,只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鸾英又迟疑了下才嗫嚅地说道:“那天在大街上前来拦轿的那汉子你可认识?”

玉娇龙未露惊诧之色,也无羞愧之意,两眼直视着鸾英,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鸾英又问道:“你过去可曾在哪儿见过那汉子来?”

玉娇龙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鸾英紧瞅住玉娇龙,又问道:“都说他曾撩开轿帘对你说过话来,妹妹可听得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玉娇龙已有些愠意了,说道:“当时那么多轿夫、护轿都被吓得乱成一团,我哪听得他说些什么!我倒正想问问嫂嫂,那汉子究竟怎样了,已将他逮住没有?”

鸾英叹息一声,说道:“九门兵马都出动了,把整座京城都篦了一通,却连个影儿都未见着,到哪儿逮他去。”

玉娇龙唇边掠过一丝儿难以察觉的冷笑。她反问道:“那汉子究竟是谁?衙署已将他探查清楚没有?”

鸾英:“外面传说纷纭,几乎把书上写过的都编入这件事里来了。那些胡言乱语且不去听他,最叫父亲震惊的,是有人竟说那汉子就是横行西疆的贼魁罗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