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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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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书籍名:《玉娇龙》    作者:聂云岚


香姑只要一息尚存,决不有负小姐。”

香姑依依不舍地出府去了。

玉娇龙心里如释重负,却又留下一片虚空。

春意一天天增浓起来,玉府花园里绿柳已经成荫,百花依旧开了,古柏亦褪尽枯黄,变得郁郁苍苍。可石阶却浸满青苔,径旁蔓长荒草,整座府第仍显得冷冷清清。若不是墙外偶尔传来一阵嬉笑叫卖之声,几乎会把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侯府,疑成是深山古寺。

玉娇龙自从香姑走后,虽竟日寡言少语,却也并无忧伤之色,一切起居动止,仍似平日一般的凝重从容。每当傍晚,仍独自去到园中徘徊,直至深夜始回楼。冬梅、秋菊只是小心侍候,没有小姐的呼唤,谁也不敢走上楼去,她二人亦落得清闲自在。

玉大人的病体已逐渐好转起来。虽仍遵旨“特罪在家”,事情却已渐渐缓弛。就在香姑出嫁后的第二天,鸾英奉玉父之命,给玉娇龙送来一部佛经,并婉转告诉她说:“父亲怕妹妹苦寂,特送来这部经卷,嘱你早晚诵念,也好祈福,父亲病体已渐愈复,妹妹就不用每天去省候了。”

玉娇龙只感到心里一阵发冷,她已明白了父亲的心意,只顺从地答应了声“遵命”,就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已是三月,玉娇龙请道长在元君庙里为玉母做的道场,已近圆场,她该上山祭奠上表了。玉娇龙一切均已收拾安排停当,到了初三那天,便命冬梅、秋菊传话出来,要管家安排好随从轿子,准初四一早起程上山。

到了初四那天,玉娇龙一清早便起床梳妆,换好衣服,又着意打扮一番后,去到内院给玉父辞行。玉父刚刚起床,正披衣坐在案前喝茶,玉娇龙走到玉父面前,轻轻呼唤了声“父亲”,便跪了下去。玉父见她竟行的这般大礼,心里虽觉有些诧怪,但却并不应声,把头转了过去,仍只用手挥了一挥。

玉娇龙默默无声地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又对玉父凝视片刻,哽咽地说道:“望父亲千万珍摄,女儿走了。”然后才慢慢退出房去。

玉娇龙又去兄嫂房中辞行,仍然行的大礼,鸾英赶忙扶起她来,说道:“妹妹又不是远离久别,何须如此!”

玉娇龙泫然道:“娇龙平日多感嫂嫂翼护之恩,特此一并拜谢了。”

鸾英陪送着玉娇龙来到府门前,见停候在那里的只是三乘小轿,随身带去的除冬梅、秋菊外,也只一个年老的家院。鸾英心里不觉动了一动,忙吩咐给玉娇龙换了一乘四抬大轿,又命管家给增派了两个家院和四名家丁。玉娇龙也不推辞,便在家院家丁们的簇拥下,闹闹热热地上路了。

玉娇龙这番出京进香,与前番大不相同,虽然随带的从人也并不算多,可由于纱轿的装饰不凡,后面又紧随着四名带刀的家丁,就特别显得别有一种威风和气派,沿路马来轿往,相遇时也都赶紧让路,每到一处打尖歇脚,不论茶棚寺庙,人们都趋来侍候,恭敬异常。

这段时间,正是妙峰山香火旺盛季节,上山进香的人络绎不绝。那些香客,一个个对于神佛虽都敬奉虔诚,但一个个尘念凡心却仍极重。他们路上无聊,也专爱打听点奇闻异见。玉娇龙上山进香之事,也很快被那些香客打听出来,并立即在沿途传开了去。

对于这样一位曾经在出嫁那天被人拦轿而闹得满城风雨的侯门千金,早已充满了各种令人非议和使人感到神秘的传说。

大家听闻她亦上妙峰山进香去了,香客们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加快了步伐,争欲一见为快。这时,在那般香客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元君娘娘,却只有个玉娇龙了。

玉娇龙的轿子来到半山那条狭窄的山路,当路过她前番曾和香姑坐下来小憩的那处路边时,她命停下轿来,称说要到林里那座庙子去烧柱香,便只带着冬梅穿过林子进入庙内去了。庙门仍然虚掩着,老道也不在,玉娇龙径直向殿后那间柴房走去,推开门一看,只见那匹大黑马仍然拴在那儿,大黑马一见到她,立即抖动鬃毛,刨蹄点首,不住发出声声低沉的悲嘶。玉娇龙心里欣慰已极,忙走到它的身边,抱着它的面颊,轻轻对它说道:“愿神灵护佑,你也快脱缰了。”玉娇龙又抚拍了它几下,便毫不恋眷地出庙去了。

轿子来到庙前,时辰还未过午,庙坝上早已聚满了香客。轿子刚停下来,坝子里那一两百双眼光,立即向轿子射聚过来。玉娇龙从容下轿,由冬梅秋菊搀扶着,缓缓向庙里走丢。

香客们交头接耳,发出阵阵私语:“真是名不虚传,实在太迷人了,难怪招惹出那样一桩风流案来!”

“世上哪有长得这么俏的女人,准是狐狸精变的。”

“可惜玉府那样一个显耀的门第竟败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了!”

“……”

这些闲言杂语,虽然说得细声,却也隐隐随风传到玉娇龙耳里,有如支支利箭,从背后向玉娇龙射来。玉娇龙也不去管它,径直向殿上走去,道长忙将她迎入丹房,献过茶,便向她谈起道场设置的情况。正谈问,玉娇龙瞥见蔡幺妹在门口探头张望,她忙起身把她迎进房来,笑着对她说道:“蔡姐,你果然来了。我盼的就是这一天啊!”

道长张罗别的事情去了,玉娇龙又问了一些香姑的情况。

蔡幺妹低声说道:“她二人已离京半月有多,计程应已进入陕西境了。”

玉娇龙:“哈里木还有两位兄弟呢?”

蔡幺妹低声地:“到王庄去了。”

玉娇龙便不再多问了。

午饭过后,道长来说,上表时辰已到,请玉小姐到后殿神坛祭拜送表,玉娇龙拉着蔡幺妹的手道:“蔡姐,你也应去临祭才是。”

蔡幺妹困惑不解地跟着她去到后殿,只见殿上高设两座神坛,神坛左右遍立神幡,坛下各有一位身披八卦道袍,头戴羽冠的老道,正在使剑作法。玉娇龙把蔡幺妹带到右旁那座神坛下,指着坛上一块牌位对她说道:“这是专给蔡爷做的道场,那就是蔡爷的灵位,愿他老人家早升天界!”

蔡幺妹大出意外,忙向牌位上看,只见上面写着“陕西蒲城捕快蔡公灵位”一行红字,她不禁诧异地问道:“这是怎的一回事?我可从没想过要为爹爹做这大一番道场。”

玉娇龙:“这道场是我请庙里做的。”

蔡幺妹不解地:“这是为啥?”

玉娇龙:“超荐蔡爷在天之灵。”她停了一停,又愀然道:“蔡姐,你该去就位行礼了,一切你就会明白的。”

蔡幺妹虽仍感狐疑万分,却也不便多问,便跟在老道身后,跪拜如仪,她每一抬起头来,看到爹爹灵位,便不禁想起爹爹生前一切,心里充满了悲伤和哀痛。在一片肃穆而又庄严的祈祷声中,她似觉爹爹真已魂归天界,在悲痛中又隐隐感到一种宽慰,使她跪拜得更加虔诚。

玉娇龙亦已跪在玉母灵位之前,凝然不动地默听着老道拖长着声音念读那冗长的表文,她的神情是那样的肃敬,又是那样的虔诚,一时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尊庄严的法像。

未时一过,已交申时,上表时辰已到,只等将表送到庙前坝边当天焚化,道场就算圆场了。只听老道最后高唱一声“上表”,前面由神幡引路,后面有饶拔相随,老道双手奉表过额,玉娇龙跟在老道身后,三步一停,五步一揖的走出庙来。庄严的乐声,肃穆的仪队引得满坝的香客,立即围聚扰来。惹得众人注目,也是香客们等着想看的,倒不是老道那木然如塑的道貌和他那凛然难亲的面容,而是早在众人心中各有种种描绘的玉娇龙的容貌。坝里两百来双眼睛,不约而同地一齐聚集到了玉娇龙身上。

但见她绿衣白裙,腰间紧束一条雪白的绸带,头上发髻高挽,额间横抹一幅紫罗扎蝶丝帕;脸上柳眉微锁,星眼含愁,唇边隐隐抿藏着一丝悲悯;仪态端庄中而又显出万端,神情冷肃中而又露流千种。她在石阶上凝立片刻,一瞬间,香客们都被她那绝世超尘的容貌惊呆,久久偏积在心里的污秽妖邪等念头,顷刻便一扫而空,油然生起的却是一种虔诚的倾仰和叹羡。香客中有的老妪村妇,甚至几疑她是元君娘娘离了宝座,观音菩萨下了莲台。

玉娇龙跟随老道来到坝里,围聚着的香客们立即让出一条人巷;玉娇龙随老道向坝边走去,香客们也静静地随在后面。

上表法事已毕,老道请玉娇龙回庙休息,玉娇龙没有张他,却走到也在一旁上表刚完的蔡幺妹身前,突然对她跪拜下去。

蔡幺妹慌了手脚,也赶忙双膝跪下,说道:“玉小姐,你这是为啥?”

玉娇龙低垂眼帘,惨然说道:“娇龙负罪殊深,只有祈求蔡姐宽恕了。”她说完这话,还未让惊惶失措的蔡幺妹回过神来,便迅又将她扶起身来。玉娇龙随即转身向东,朝着京城那方凝望片刻,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列聚在旁的众香客不明究竟,蔡幺妹也被她这奇异的举动惊呆,一个个都眼睁睁地望着她,只见玉娇龙又慢慢转过身来,神情庄肃,目光闪闪,对着众香客环顾一遍,然后猛一转身,几步抢到崖边,将身一纵,便如落花一般向崖下幽谷飘坠下去。

  第三十回    以假作真竟邀殊宠  将荣掩辱又隐深忧

玉娇龙猛一转身,几步抢到崖边,将身一纵,便跳下那峭削千仞的悬崖去了。

屏立在旁的众香客,发出一片惊呼,一齐涌到崖边。蔡幺妹抢在人群前面,俯身往下一看,只见一片飘飞的白裙,恰似落花一瓣,轻盈地向那幽幽的深谷飘坠下去。只一瞬间,那白色的裙角便隐没到一丛丛绿色的荆棘中去了。

蔡幺妹不禁俯身向着崖下呼叫,那一声声悲痛而凄厉的声音,在空谷中引起一阵动人心魄的回响,回响散开了,幽谷中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