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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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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大唐游侠传》    作者:梁羽生




其实史逸如也并不想去和妻子诀别,令妻子伤心,他这样说。乃是另有打算。而田承嗣的不肯答允,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听得田承嗣井没有扰及他的亲人,先放下了一重心事,当下说道:“话更如此、但我此去,不知何时归来,总得留个字儿,免得他们疑神疑鬼,平白担忧。”

田承嗣甚不耐烦。但也只得说道:“好,你就留个字儿吧。不必涉及安节度使,胡乱找个籍D,只要让你家人知道你是平安就行了。将来你衣锦荣归,再令他们大大惊喜一番。”

史逸如笑道:“我懂得,当然不会涉及安禄山。”提起笔来,立即写了一封短札,只说出外谋事,叫妻子若遇困难,可找亲友帮忙。田承嗣在旁看他写信,不作一声。

史逸如将信笺用墨砚压住,摆在书桌当中。心里想道:“我妻子比我聪明,她明天一早,见了这封信,当会料到我是遭遇了意外,立即便会派人告诉段大哥。那时她虽然是伤心。总比现在夫妻诀别要好过一些。段大哥也定然会照料他们母女,保护她们远走高飞!”可怜史逸加虽然煞费苦心,他到底缺乏江湖经验,怎知田承嗣也早已有了安排,要不然怎能容许他写这封信?田承嗣悄声说道:“脚步放轻一些。”两人走出书房,田承嗣一个飞跃上了屋顶,见史逸如没有跟来,连忙跃下,含怒问道:“怎么,又不想走了吗?”史逸如道:“我在自己的家中,我离家也不能这样鬼鬼祟祟,要走,我得从大门走出去!”江湖中正巧有这么一条规矩,有身份的武林宗匠。纵使受人胁迫,也定然要走大门离开,才不至有失身份、田承嗣暗自骂道:“这个时候,还讲这些臭排场!”但也只得依他,从大门走出去。史逸如一看,门外已经有了三匹上了鞍的骏马。

一个黑衣军官走了上来,抱拳说道:“这位就是段先生吧?小弟薛嵩,以前也曾在幽州混过一些时日。段兄大名,如雷震耳,今日幸会。”安禄山手下,有几个得力的将领,薛嵩亦是其中之一,史逸如答礼道:“薛将军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薛嵩得意之极,哈哈大笑,史逸如不知他笑些什么,只听得田承嗣说道:“听说以前为了清河沟李家的事情,你们几乎要刀兵相见,有这回事么?”薛嵩道:“是呀,连时间都约好了。后来那个自称是虬髯客弟子的出头,将事情化解,我与段兄也就各走东西,始终就没有再见过面,哈,哈,说起来这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田承嗣笑道:“以后咱们都是同僚,你们两位也可以多多亲近了!”史逸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清河沟的事情。好在他们忙着赶路,薛嵩按照江湖礼貌,叙了几句之后,立即催他上马,没有再说下去,史逸如才得免露出破绽。

田承嗣在前,薛嵩在后,他们两匹马将史逸如夹在了当中,原来这薛嵩也是江湖大盗出身,一手袁公剑法,出神入化,安禄山差遣这两个人来。乃是防备段珪璋抗命的,薛嵩刚才在外面接应,亦自准备有一场激斗,想不到田承嗣将事情办得这样顺利,他也是喜出望外。

史逸如的心情却是非常沉重,他跨上雕鞍,回头一望,心中想到:“她现在也许还在梦中,怎知己是夫妻离别?呀,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夫妻重见之期?父女会面之日?女儿刚刚出世就失掉父亲,她将来长大,不知要如何悲痛?同时,心中忽又起了一层疑云,田承嗣来到他家,在他的书房里缠了他将近半个时辰,卧房在屋子内进,距离较远,妻子产后虚弱,熟睡了就不易醒来,这犹可说他家中一个书僮,一个婢女,另外还有一个请来的产婆,晚上是准备不睡觉来照料产妇和婴儿的,他们为什么都一点没有听到声息?他和田承嗣在书房里说了这么久的话,难道睡在书房后间的书僮都听不见么?可是这时已不容许他仔细思索了,田承嗣己经是放马疾驰,在前带路,他只得紧紧追随,他虽然不精于骑术,但他那匹马却是久历疆场动骏马,不必他驱策,就安安稳稳的驮着他跟着前头那匹马疾跑。

他家间长安不过六十里这三匹马都是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地方,前面是一座山,山下有一幢大屋,史逸如认得那就是骊山,原来这座大屋,就是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

这时刚是五更时分,天还未亮,田薛二人带他从角门走入,请他先到卫士聚集的白虎堂歇息。

薛嵩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段珪璋以后你们多多向他请教。”

白虎堂里有十多名轮值的卫士,听说是段珪璋,都“啊呀”一声,站了起来,待看清楚了史逸如的相貌,却又不禁都怔了一怔,心中均是想道:“这曾经纵横河朔,大名鼎鼎的段圭璋,却怎的竟是一个白面书生?”

这班卫士虽然觉得“段珪璋”的相貌出乎意料,但段珪璋的威名,十多年前就已震惊河朔,那个敢予轻视?因此仍是纷纷上前敬礼,史逸如也大模大样的,谁向他敬礼,他都是大马金刀的坐着,淡淡的点一点头。

一个卫士问道:“段大侠见多识广,目下咱们就有一件事情,想向段大侠请教。”

史逸如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说吧!”

那卫士道:“近年来有个名噪武林的妙手空空儿,段大侠可知道他的来历吗?咱们的大人想礼聘他,不知段大侠可有办法?”

史逸如冷冷说道:“什么空空儿,俺从来没有听过!”

那班卫士们大吃一惊,做声不得。要知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居八九,都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他们只道“段珪璋”是看不起空空儿,所以语气才这样轻蔑。那个向他请问的卫士更是心中想道:“一山难容二虎,他投到大师的帐了,当然不愿有胜过他的人。我请他设法去找空空儿,实是失言,少不得要碰他的钉子了。但他居然敢轻视空空儿。只怕确是身怀绝技,名不虚传!”

这个卫士碰了钉子,大家都不敢作声。田承嗣微微一笑,扭转话题,问另一个卫士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卫士道:“扎手得很,那个老的,武功怪异,咱们都瞧不出他的路数。还有一个小的,不知是不是他的徒弟,土头土脑的似是一个乡下少年,手底却非常狠辣、连张统领都给打伤了。”

田承嗣问道:“伤得重不重?”那卫士道:“侥幸可免于残废,但最少也得卧床三个月,田将军,我看你还是亲自出手得好。”

史逸如听他们说起那乡下少年的形貌,心中一动,想道:“莫非就是昨日在马蹄下救人的那个少年?”

田承嗣笑道:“段大哥来了,这件功劳正好让给段大哥作见面礼。段大哥,梅花针刺穴的功夫想来你定然可以解?”


史逸如未及回答,忽听得牌官高声传令道:“大帅传田二将军偕同段珪璋进见!”

原来这时天色大亮,安禄山已升堂了,正是:肝胆照人真义士,不辞刀锯为良朋。

正文  第  二  章  无赖少年成贵显  高风义士陷囹圄

史逸如随着田薛二人,未上台阶,只听得安禄山已在堂上咯咯笑道:“小段、小段,你往日骂我无赖、泼皮,没有出息,今日如何?是你有出息还是我有出息?”

史逸如故意低下头来,默不作声,田承嗣身材高大,比他高出一个头有多,安禄山未瞧得真切,又哈哈笑道:“段珪璋,你也知道害怕了么?

念在故旧之情,你给我磕头认错,我这里正缺少一个养马的厮投,就赏给你这个差事吧!”心中想道:“且待你磕头认错之后,我立即命人把你的膝盖削掉,废了你的武功,令你终生受辱。强似把你一刀两段,倒便宜了你!”安禄山正在得意非凡时,史逸如猛地抬起头,朗声说道:“区区不才,也曾中过进士,做过郎官,节度使要我做你的马夫,这与朝廷体例不合,恐怕你得先要奏请皇上准许,把我的功名革了才行吧!”想起科举制度起于唐朝,唐太宗李世民开科取士,看见士干鱼贯进入试场,曾得意笑道:“天下英雄尽人缴中矣!”他为了要笼络天下读书人,让人重视科举制度,曾立下条例,人了学的便可免除官差劳役,中了秀才的可免官刑,中了进士的,那更不用说了。安禄山吃了一惊,圆睁双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史逸如道:“我是大唐进士史逸如,怎么来的,请你问这两位将军!”

安禄山拍案骂道:“混帐,混帐!我叫你们去拿段珪璋,你们怎么拿了这个人来?”

田承嗣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暗暗叫苦,急忙道:“我们并没有认错地方,的确是到了段家,我们说得清清楚楚,大帅请的是段珪璋,这个人就跟来了!”

史逸如道:“我几时对你说过我是段珪璋?你们硬要派我是段珪璋,拿刀弄杖,凶神恶煞一般,我怎敢分辨。怎敢不来?你说你进的是段家,节度使可以再派人查问,我家在村中无人不知,看看究竟是史家还是段家?”

薛嵩上前禀道:“纵使我们进错了人家,白天里大帅你也看见,那个蒙着头的汉子是躲进他家的。那个汉子大帅既认得是段珪璋,而又躲进他家。不用说是和他有干连的,大帅要拿段珪璋,应该着落在他的身上!”

田承嗣和薛嵩是安禄山最得力的两个大将,安禄山只得给他们三分面子,小骂一顿,也就算了。回过来斥史逸如说道:“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不要自恃曾中进士,在我眼中,进士也一文不值,杀死你只当踩死一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