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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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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书籍名:《大唐游侠传》    作者:梁羽生


倘若事情紧急,你来不及告诉她,或者她对你所说不信的话,你可告诉她这个秘密,叫她从风口里取出纸团。”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武铁樵的声音在外面嚷道:“好,好消息来了,你快进去禀告段大侠和卢夫人!”

只见一个叫化子匆匆忙忙的奔跑进来,正是武铁樵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个丐帮弟子,一进门来便大声嚷道:“喜报,喜报!安禄山已被他的儿子杀了!”

段圭璋方自一呆,忽听得卢夫人纵声长笑道:“好呀!安禄山你也有今天,史郎,你在泉下可以瞑目了。”

窦泉娘叫道:“嫂子,你、你……”只见卢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双目已经紧闭,垂下头来,窦线娘在她的鼻端——探,气息早已没了。

薛嵩的妻子失声痛哭,聂锋的妻子却向那丐帮弟子探问详情。那丐帮弟子道:听说是太子太保严庄主谋,下手的是太监李猪儿。严庄现已受封为冯诩王,总揽朝政,现在正由严庄出面,召集伪朝文武百官,善安禄山发丧,并奉新皇帝登基。呀,想到这个好消息却成了这位夫人的催命符!”他双手一摊,一包人参跌下地来,那是段圭璋叫他买来给卢夫人作“续命汤”的,街上的药铺都已关门,他费了许多气力,好不容易力才偷到—包,但现在已是用不着了。

段圭璋虎目蕴泪,呆呆地站在卢夫人床前,却哭不出来。聂锋的妻子道:“段大侠,且体悲痛,我说一件事情给你知道。安禄山之死实在是卢夫人假手于严庄将他杀的。要说主谋,卢夫人才是主谋。”铁摩勒也将那晚偷听到的秘密——严庄的妻子怎样向卢夫人请教,卢夫人怎样替她的丈夫定谋策划等等事情说了出来,直把众人听得呆了。

段圭璋仰天大笑,笑声中眼泪滚滚而下,忽地翻身拜倒,说道:“嫂子,你真是女中豪杰,愧煞我辈须眉。”这时他才哭得出来。

众人正在举哀之际,武铁樵派去打听消息的第二个丐帮弟子亦已回来,他带回来了安禄山被杀的详情,业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羊牧劳已被新“皇帝”重用,兼任“羽林军”的统领,安禄山原来的副手史思明则掌握了兵权,仍然要称兵叛乱,抢夺唐朝的江山。

原来安禄山的“太子”安庆绪庸碌无能,得不到父亲的欢心,经常受打受骂,怕安禄山废立,因此才听从了严庄的唆使,密谋歉父。这一日安禄山在“离宫事变”之后,因为一场“盛会”被铁摩勒等人搞得一塌糊涂,回“宫”之后,又惊又气,他本有目疾,一气之下,双目全盲。安庆绪伪称探病,带了李猪儿进去,安禄山正担腹而睡,李猪儿手起刀落,一刀就剖开了他的肚皮。安禄山是个大胖子,据说被剖腹之后,肚肠流出了数斗。这也是李猪儿的幸运,安禄山勇武过人,要是他双目未盲,李猪儿绝不能将他如此轻易杀掉。

众人听了,一喜一忧。段圭璋沉吟半晌,说道:“严庄纵有弃暗投明之心,无奈军权落在他人之手,他作不得主张,看来他和安庆绪都将变成史思明的傀儡,这场叛乱还要继续下去。不过,安禄山一死,他们内部势将引起变乱,败亡之期,也当在不远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那是未来的事,现在咱们倒应该提防他们派兵前来,此地还是早早离开为是。”

当下,段连库就请武铁樵前来商议,武铁樵一口答应,愿意护送薛嵩、聂锋两家家小到朔方去,薛嵩的妻子自是感激涕零,不必细表。

剩下来的就是给卢夫人安葬之事,幸喜这福隆寺乃是长安著名的大寺院,平时有些要作善事的人,施舍有许多棺材在这里,方丈广智禅师又是聂锋的好朋友,段圭璋就把安葬卢夫人之事,委托与他,等待他日太平之后,再行迁葬,与她丈夫合冢。

段圭璋夫妇给她盖棺,不禁眼泪涔涔而下,窦泉娘叹口气道:“她临死以女儿相托,现在她的女儿已有下落了,咱们的儿子却还未知落在何人之手。段、史两家的亲事真是磨难重重,咱们有没有福气要这个媳妇也还未知道呢。”

铁摩勒忽地说道:“我正有一事要禀告始丈、姑姑,两个月前,我碰见空空儿,他说十年之期已满,现在可以将表弟交还了。”

段圭璋怔了一怔,随即叫起来道:“不错,空空儿当时是曾说过这句话,他说孩子已被另一个人要去了,那人似乎是他所忌惮的前辈,但他愿意担保,至多十年,必定将咱们的孩子归还。”

窦泉娘冷笑道:“空空儿的话也信得么,你们不怕再上一次当?”她压根儿就不把空空儿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十年之约什么,早就忘记了。

段圭璋道:“你且先别发脾气,听听摩勒说说,他是怎么样遇见空空儿,又是怎么样和他谈的?”

于是铁摩勒就将当日他怎样被宇文通追捕,后来空空儿怎样突然出现,帮了他的大忙,等等情形细说一遍,最后说道:“空空儿说,请你们再上玉树山的玉皇观找他,三个月的时间内,他不会离开玉皇观。哎呀,现在已过去了将近两月,只有个多月的时间了。”

段圭璋道:“如何?空空儿若是坏人,他也不会帮助摩勒了。况且,只有这一条线索,你就是不相信他,也得去找他一次。”

窦线娘道:“好吧,若然这次还是骗局,咱们和空空儿拼命便是。”

他们夫妻争辩的时候,韩湛一直坐在旁边微笑,段圭璋觉他神情有异,问道:“韩老前辈有何高见?”韩湛笑道:“我听说空空儿为人乖僻,行事古怪,武林中有很多人赞他,也有很多人骂他,现在你们贤伉俪对空空儿的看法,也恰好是各走一边,为空空儿而引起口角,这不好笑么?其实无须争论,到玉树山看看就明白了。老夫反正没事,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也想陪你们同去,看看空空儿到底是怎么个人?”段圭璋大喜道:“有老前辈同去,那是求之不得!线娘,你也可以放心了吧?倘若空空儿真是坏人,骗咱们上当的话,有韩老前辈在场,还怕对付不了他么?”韩湛笑道:“段大侠客气了,你们夫妻联手,还用得上老夫帮忙么?不过,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大约有老夫在场,空空儿也不敢真个动手的。”

窦线娘闷声不响,心里想道:“你虽然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空空儿也未必便怕了你?说这个话未免太自负了。”段圭璋却在暗暗奇怪:“韩老前辈素来为人谦虚,怎的今日却会小觑空空儿,莫非其中另有缘故?”眼光一。瞥,忽见铁摩-勒也面露笑容,韩芷芬正在朝他打了一个眼色,段圭璋道:“摩勒,你可有什么话要说?”铁摩勒道:“没什么,我和芬妹都想跟去瞧瞧热闹。”其实铁摩勒却是知道那个“缘故”的,不过,他经过了这些年磨练,已比从前通晓人情世故,窦线娘既然对空空儿成见极深,因此铁摩勒也不愿意说出来了。

当下计议已定,一行五众,立即离开隆福寺。长安正在混乱之中,铁摩勒又有聂锋给他的那面腰牌,出城倒是没遇麻烦。

他们兼程赶路,这一日到了玉树山下。一计时日,从长安至此,已用了一个月零三天。还有两天,便要满空空儿的三月之约。段圭璋吁了口气道:“明天晚上,总可以到达山上的玉皇观了。”

玉树山峭拔奇兀,山势险峻,从山口进去,有一条狭长的山谷,曲曲折折,怪石嶙峋,当真是移步换景,别有洞天。窦线娘道:“圭璋,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暗算么?”话犹未了,忽听得“呜”的一声,—枝响箭,划过长空,山坡上现出两个彪形大汉。窦线娘怒道:“好呀,果然又在旧戏重演了!”段圭璋笑道:“这回可不是暗算,咱们遇上了响马了!”

铁摩勒大笑道:“响马劫道?哈哈,你们的招子(眼睛)可不明亮了,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劫到贼祖宗的头上来了?”

那彪形大汉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小子也是窦家贼党,老子专杀强盗,看刀!”只听得呜呜声响,三把飞刀,排成品字,向铁摩勒飞来。铁摩勒横剑一封,“咣”的一声,把一口飞刀磕落,只觉虎口一麻。说时迟,那时快,左右两柄飞刀亦已同时飞到,铁摩勒身形贴地,一个“卧虎翻身”,滚出了数丈开外,那两口飞刀就插在他原来的位置。要是他动作稍迟,便要给飞刀钉在地上。

就在那大汉发出飞刀的时候,窦线娘也已拽弹弓,三颗金丸,闪电般的向那汉子射去。那汉子在山坡上,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身形一缩,躲到大树后面,三颗弹丸,都嵌在树上。

窦线娘冷笑道:“窦家的人来了,你却怎么倒变作乌龟缩头了?”话犹未了,另一个汉子已在喝道:“贼婆娘休得夸口,且看谁是乌龟缩头?”双手齐扬,六口飞刀连翩飞至。

窦线娘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把弹丸似流星般地射出去,她的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弹丸的份量虽较轻,但一碰上飞刀,就能把飞刀的劲力卸去,但听得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飞刀与弹丸都同时跌落,满空中银光交织,金星飞舞,蔚为奇观。

那躲在大树后面的汉子这时亦已现身出形,也是双手齐扬,同时发出六两飞刀,窦线娘的弹弓虽然发射得很快,但到底不能在瞬息之间把十二柄飞刀都打下来,有两柄飞刀没有给她的弹丸打中,在空中走了一道弧形,竟然合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向她的颈部削到!

窦线娘无可抵御,只得霍地一个风点头,身躯矮了半截,段圭璋身形一掠,宝剑出鞘,一招“横云断峰”,把两柄飞刀削为四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