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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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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伤心小箭》    作者:温瑞安




来的是:“白驹过隙”方恨少、“火孙儿”蔡水择、“神愉得法”张炭、朱大块儿、“发梦二党”的“破山刀客”银盛雪、“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错骨扬灰”何择钟、“目火之盲”梁色、“前途无亮”吴谅、“面面俱黑”蔡追猫等十六人。

这些都是王小石再次入京定居“象鼻塔”后的交好、弟兄、支持者。

这些强助一至,谁也暗算不了朱小腰了,暗算的人谁也走不了了。

不过,暗算的人却已先一步走了。

而且走得极快,像一盆水泼到干涸已久的土地上,谁也不能把它还原为水、放回盆里去。

朱小腰又披上她那件嵌满了暗器的灰宽袍子,微微一抖,袍子上的暗器咣啷刚当的掉满一地。

方恨少示意唐宝牛过去,唐宝牛搔搔头皮,眼看朱小腰就要走了,张炭从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便扑到朱小腰面前,两人面对面相距只一寸,呼吸可闻。

朱小腰慵懒地看了他一眼,她像刚睡了一个午觉醒过来,而不是刚从一场殊死战中活过来。

“什么事?”朱小腰问得连眼皮子也不抬。

唐宝牛一下子涨红了脸:“我……啊……你……呀……”

朱小腰微微一笑,足尖一伸,踢破一只笼子,一条蜘蜴吐吐叉舌。走了。

朱小腰也挥挥袍子、甩甩长发走了。

方恨少、张炭都为唐宝牛急得头发和耳朵都绿了。

唐主牛兀自期期艾艾,望着朱小腰宽舒的背影怔怔发呆。

方恨少跺足骂道:“你怎么搞的呀!?平白失掉了好机会!”

张炭也急道:“你救了她,还不跟她好好他说话,增进了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宝牛打了一个哈嗽、又打一个哈啾,看他的样子,仿佛打喷嚏也是极大的享受似的:“……我已经跟她说了……说了许多话了……”

“这叫说话!?”张炭道:“什么我啊你呀,咽哦呀呀的,这就叫谈情说爱?”

“相知不在言语,旨在交心。”唐宝牛吐了一口气,像呷了一口醇酒,闭上了眼睛,无限回味与憧憬地道:“她对我的印象一定很深刻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知足常乐,知足自足。”方恨少嘿声道,“自欺欺人人自乐,独乐乐不如自乐乐,自得其乐便好。”

唐宝牛这才如梦初觉,问:“……我,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嘿嘿,你已表现了你的英雄本色,好汉雄风了。”张炭在算着他脸上的疮子,正算到第十四粒,说,“你在精神上和她恋爱就是了,又何必落入俗套,走什么上一步、下一步?”

“可是……”唐宝牛这会可有点发急了,“可是……我已救了她,怎么她没有感激流涕、以身相许呢?”

“也许,她觉得纵然你不来救她,她也解救得了自己。”方恨少见唐宝牛听得扁了嘴,改口安慰道,“或者,她为你男儿魅力所震憾迷惑了,早已陶醉得忘了答谢你。”

他用手拍了拍比他高大整个头但可能也比他脆弱得过了头的唐宝牛,道:“这次‘英雄救美’万一不成,还有下一计。”

“下一计?”唐宝牛倒是越说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情急:“下一计是什么?何时进行?如何进行?”

“进行?行!”方恨少“霍”地张开了折扇,一扇一扇地说,“那得要候机了。”

“候机?”唐宝牛的粗眉几乎掉到鼻毛里去:“还要等候!?”

“所有时机来到之前,都得要等候。”张炭终于又挤掉了他左颊上一颗成熟的痘子,兑出浓汁来,“要耐心等候,才会有好时机。”

“下一个机会是什么?”

“英雄救美不成,可能她性子太强,不喜欢人强过她。”

“那我让她来个美救英雄好了。”

“那又会教她瞧不起。男人一旦叫女人给瞧不起,那真是什么都完了。”

“我唐宝牛乃堂堂正正威风飒飒顶天立地神泣鬼号俯仰无愧舍死忘生……”

“你究竟要说什么,快说、直说就好了。”

“我唐高人宝牛巨侠,岂能让女人瞧扁了!”

“那就好,”方恨少计上心头地说,“这次就用细心、真情打动她好了。”

“细心?真情?”唐宝牛笑得巴拉巴拉地合不拢嘴来,指着自己的大鼻子道:“这些好处,我都有。”

方恨少摇摇头。

摇摇折扇。

几乎就没听得他也摇摇尾巴就是了。

三十四、包机

“女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方恨少又开始说他的“高见”,他身旁总是有一干“忠心耿耿”的听众,例如一向听得耳朵发直的张炭,听得半明不白的朱大块儿,听得迷迷糊糊的梁色,和听得不住地在做笔录的蔡追猫……不过,“第一号听众”可一定是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唐宝牛:“女人之所以奇妙,其中包括了两个特点。”

然后他静了下来,得意洋洋。

他在等待。

他在等。

他等。

等。

——等来等去,却没人发问。

他可火了。

“嚓”地把折扇一张,牙嘶嘶地道:“你们这干没有共鸣、不是知音的东西,对恋爱一窍不通,对女人一点不懂却不来问我!”


梁色懵懵懂懂地说:“问你?怕打断你话头呀!”

朱大块儿结结巴已地道:“问……?我我我都都听不不不懂?怎么么么……

问……?”

蔡追猫摸着地上的如茵绿草,一味傻笑。

张炭又在挤痘子,也逗着说:“我以为你反正都要说下去,不必问了!”

唐宝牛正盘着腿,一对大手,正在搓着趾头,听到这一句便忙不迭地猛点首:“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

“霍”地方恨少合上了纸扇,“卜”的一声,在唐宝牛头上一个凿。

“别人这样说,你也这般说,没个性!”方恨少啐骂道,“你正要君子好逑,你不问,谁问?你要不问,我怎么说下去?以后脑袋省亮一点当帮忙,可好?”

唐宝牛摸着给啄痛了的那一块,忍辱负重、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

方恨少哼了一声,负手踱步,鼻子朝了天。

大家看着他,很为难的样子,但既不知如何在石敢当前上香,也不知何处插香叩头,彼此面面相顾,不知从何下手是好。

方恨少又一扬扇子,唐宝牛忙护着头,呼冤震天地道:“又打我又打我,你就不打别人!我又错在哪里啊!”

张炭观者清,嗤笑道:“他恨你还愣在那几,不向他老人家请教啊!”

唐宝牛摸着疼处,颇为委屈地说:“那大家也没请都啊。……”

张炭又成功地挤出一粒痘子的脓来,干笑道:“谁教你急、人家可没你的急!”

唐宝牛只好死声死气地说:“那我我……我就请教你嘛。”

“那么不情不愿的,”方恨少气盛地说,“我不说了。”

“我是真心请教的啊!”唐宝牛可叫起撞天屈来。

“那你请教什么?是哪一段?哪一章?哪一行哪一句?嗯?”方恨少“不怒而威”

地道,“可一点诚意也没有。醒些少当帮忙吧!可好?”

“他在暗示你不妨从刚才他的话头儿问起。”张炭挑通眼眉地说,“你就问他:女人有些什么特性儿嘛!开正他的鬼胎,保准听得你舌尖生垢!”

“啊,你真是他大便里的粪虫!”唐宝牛兴高采烈地说:“我一向比你聪明六十五倍,但这两天我不大舒服,大方那种种心眼儿我没你通透,谢谢提点,下次我再救你狗命十七八次,不欠你情。”

方恨少听了大皱眉头,啐道:“说得这般难听,有失斯文!噢,真有失斯文!”

张炭也左眉高右眉低地说:“你救我?你能救我的时候我已先救过你二十三次了吧?

德性!”

唐宝牛不再理他,只向方恨少央道:“你说下去、说下去嘛。”

方恨少清一清嗓子,看他神情,仿佛唱戏唱到了台上殿前,下面有五六千人齐伸长了脖子,俟他语音一落就拍烂了手掌似的:

“女人,不管多愚笨、多聪明、多丑陋、多漂亮的女人都一样,”方恨少头头是道地道,“她们常常无由地感动和自足,感叹上天为何赐她如此美貌、如此幸福、如此好运;但有时又莫名其妙地自怨自艾,埋怨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种种的不惬意,等等的不幸,样样的差强人意。”

大家都听得津律有味,只差没吮手指头,都等他说下去。

方恨少也觉得自己作结论的时刻到了:“所以,女人是一种喜怒无常、爱恨无故的动物。”

大家拍手。

唐宝牛举手。

“请问吧。”方恨少表示“孺子可教”,“我最喜欢造就人了。”

“你说了那么多,”唐宝牛瞪着一双牛眼,脚踏实地地问:“我还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好。”

“你天资鲁钝,我不怪你。现在医道高明,什么奇难杂症,只要一口气在,都多能救治,惟有愚笨一症,决不可治,没有一种药能吃了之后,教人聪明。“方恨少”自我牺牲”伟大地说,“我刚才意思是说:女人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很需要一个知己;而在自我感伤之际,又需切一个伴侣。你是要能适当地把握时机,而又扮演了适当的角色,这机会我就包你成功,是为:‘包机’。”

唐宝牛听到末一句,顿时笑逐颜开,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