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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黑火》    作者:温瑞安




当然,也没有出租汽车。

这儿离市区有十九英里远,而且位于郊区,沿路黝暗,提着行李,没有车子,那就寸步难行。

可能因为大热,史流芳已显得焦燥了:“你不是说蔡四幸会来接咱们吗?”

这些人里,只有陈剑谁跟蔡四幸是会过面的,所以把问题都留给陈剑谁。

“嗯。”陈剑谁确知蔡四幸还没有来。

他的记忆力一向都好,见过的人,都不会忘掉:更何况蔡四幸予他极深刻的好印象。

“这样的一个义弟,”骆铃夷然的说:“原来这么不守信用。”

“不会的,”陈剑谁说,“他一向都很守信用,想必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我最不喜欢不守信诺的人,有时候,不守信要比直接用利器去伤害一个人更甚,”陈剑谁记得蔡四幸曾对他说过这样的一段活:“用刀去伤害一个人,伤就是伤、死就是死,要是避得过,你还可以反击,要是身手过人,也可保不死不伤。故用刀去伤害莫如文字。自纸黑字,印出来公诸于世,就算不是的也难一一澄清,所造成的伤害,既深且远,尤甚于利器。但以文字伤人又不及语言。背后中伤、造谣生诽,更防不胜防,连空穴来风的穴也无迹可寻,真是杀人不沾血,但最甚的莫如不守信诺……”

“好汉都是重然诺的。古人一语托孤、一诺千金,就是这个意思。别人信任你,可能身家性命都交了给你,以为你是可信的。但要是你突然翻脸失信、不负责任,令对方受害之大,有时反不如刺他一刀……”他记得蔡四幸还这样他说过,“你要伤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背后刺他一刀。你要伤害一个人的名誉,用语言文字就可以立竿见影,但若你要伤一个人的心,莫过于在他信重于你之际,甚或是全力应付危难之时,你舍弃了他,且把一切如泰山之托视如鹅毛之轻一…”

“我遇过这种人,他们令我痛心疾首,几乎对人性失去了信念,太残忍了。”

“幸亏我遇见了你。”

“还有张小愁。”

陈剑淮记得这些话。

一个年轻人,用他的自信和爱、光和热逼出来的话。

陈剑谁知道蔡四幸不会不来的。

——“不平社”里的“六人帮”,南下与他和“大红花”会集,这是件“大事”,他怎么可能不来,怎么可以不来!

——一个最恨不守信约的人,决不会无故失约。

就算他有事不能来,也会叫人来呀!陈剑谁想。他不是有个女朋友叫张小愁的吗?听说已快要结婚了……

不过目前要面对的是:要是蔡四幸真的不来,他们的情形可有点“棘手”。

他决定打电话给蔡四幸。

由于他们所抵投的机场和蔡四幸所住的地方是在不同的州域里,需要拨不同的字号,而陈剑谁手上的硬币并不足够,加上接线生语音上的误会,接了好几次,都没有接通。

骆铃更不耐烦了,“怎么搞的。”她本来搽了一点清淡的香水,可是这一阵子淌了点汗,芳香更浓了。

史流芳建议:“那我们叫部计程车先到市区找家酒店再说吧。”

“那也好,”除剑谁顺便附带了一句:“最好叫华人驾的车子,比较方便问他一些问题。”

没想到,陈剑谁吩咐了史流芳这一句话,几乎使他“大闹机场。”

史流芳把行李放在一边,去叫计程车,十几分钟都没回来。陈剑谁便叫牛丽生也去看看。

——因为行李可真不少,而且正值夜深,要骆铃也出去“抛头露脸”的,总不太好。

岂料牛丽生这一去,犹如在火上泼油。

原来史流芳到外面去叫计程车,不熟路,见机场外的走道上一列排着不少计程车,便找了一部比较新和宽舒的“马赛地”,叫醒了那个正在恬睡中的司机,问他价钱。

“去哪里?”

史流芳说了地点,问他:“多少钱?”

“什么?”

“多少钱?”

他用的是粤语,对方也是用广东活,不过他是台湾来的,粤语说得荒腔走板,但在香港都还行得通,结果来到此地,那司机听来听去都不明白。

听了老半天,那司机才怪眼一翻,恍然的说:“你说的是几多镭!”然后批评他:“你的广东话真难听!”

“什么‘镭’!”史流芳当然不服气,他的广东话虽然欠佳,但这句话为发音自信还把握得准:“钱就是钱!”

“入乡随俗,看你的样子是读书人,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那司机冷笑:“我们这儿叫钱做‘镭’!”

这一阵争执,双方都没了好印象。

于是司机漫天开价,史流芳心里一算,觉得太划不来,便落地还钱。

“太贵了!”

“贵:大佬,我已准备休息的了,你想,三更半夜的,要载你走八十多里,我还得空车回来,一路上还没觉可睡,多辛苦,我还嫌少呢!”

“还睡觉?爱睡觉又何必出来驾车!”

“‘老友,你好命!但不必多说了,镭,我是收这么多的了,来回这百来里路,可不好赚哪!”

“这儿没有公价吗?”

“公价?你以为这是中国大陆!我这就是公价!半夜开车,算贵一些也理所当然!”

“一点折扣都不打?”

“你以为我们开车的是在大减价?”

“那不如照表算好了。”


“表?我们这儿不兴算表的!”那名肤色青白的司机打量着他,嘴角捎了几分讥刺,“先生,你要是没钱,就不要来游埠吧?”

“谁说我没钱,你这是狗眼看人低嘛!”史流芳忿忿他说,“计程车不算表,那怎么计程?”

那脸色青白的司机猛地推开了门,气虎虎的逼近史流芳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出口伤人!”

这时已有其他的司机跑过来看发生什么事,各种各色的人都有,有的不同种族的人用马来语或英语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是华人也用不同的方言诸如潮州话、福建话、客家话、广东话在互相交谈,活似方言大展。

有个矮胖子司机刚到,便凑趣的问了一句,“何百明,他骂你什么?”

那青白汉子气愤未平:“他骂我是狗!”

“暖,说来倒也很像!”那矮胖子居然大有同感。

“死‘痰桶’,你才是狗,懒皮狗!”何百明简直是火上加了油,“你这是帮外人嘛!”

“我们这是在理论,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史流芳马上反驳,“你们这才是欺负外人!”

有一个人立即森然的说:“欺负你又怎样?四眼仔,来到我们地头,还这么招积?”

史流芳一向好强,循声音过头去:“你们想怎么样?”

这一来,更犯了众怒,有一个比较持重的汉子说:“年轻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这儿不叫计程车,叫的士,是不计程的。”

“的士和计程车不也就是一样的本子吗?”史流芳死不认输:“他算得太贵了,简直是吃定了游客嘛!”

那持重的中年汉子问了钱数,说:“不贵了,半夜行车,是要这个价钱的。何况,是你找上他的,他开高一点儿价钱,也理所当然。”

史流芳说:“那我就不坐他的车子了。”

那青白汉子说:“现在,你出两倍的价钱,我也不要载你了。”

这时,牛丽生也赶来了。

由于牛丽生长得魁梧过人,那干人一看,使知不好惹,所以也不再开口。

牛丽生问:“怎么了?”

史流芳逐一问那些司机:“你要不要载?”的士司机同行间也有他们的道义,很多人不想让那何百明难受,也就不肯接这单生意。

但有一个长脸高瘦的汉子说:“我载,”

何百明骂道:“竹筒饭,你不讲义气!”

“明哥,”竹筒饭说:“你不是不知道,我打从昨天半夜把车开进来之后,轮到现在还没轮过一班,我再不发市,回家怎么开饭?”

何百明气得不睬他,不料,另一名麻皮汉子不甘不忿地说:”这趟车,你拿不如我拿,轮也该先轮到我!”

竹筒饭说:“熊猫,你就别跟我抢这回饭好不好?”

两人又争执起来,不意,有几来马来人上前来,跟华人司机们用巫语大声对话,越说越奇*书*电&子^书响,似乎又启了另一争端。

这回倒是史流芳奇而问道:“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争执似乎越来越剧烈,双方都是向史流芳指手划脚,然后争持不休。还有两个马来人过来拉走史流芳,但又有华人把他们推开,史流芳更莫名其妙,急问:“他们要干什么?”

那持重老成的汉子解释道:“这儿机场的的士是轮着来的,谁先插号谁就先载客,有的本子已来侯了两三天了还没轮到一车的生意,你一来就找上何百明那一部,然后又想坐更后面竹筒饭那一部,这几个先来的自然不忿气了。”

“我们要找的是华人司机呀!”史流芳忙用英文跟他们说了。

只不过,有的司机,不大听得们英语,有的根本不理他,只说:“哪有这种事!光找华人司机,那其他种族的司机不必开车了!”

史流芳觉得对方蛮不讲理:“我们是外地游客,自然想我语言上比较方便,也比较可以沟通的司机作向导呀!”

几个马来司机听得似懂非懂,依然十分的不友好。何百明、“痰桶”等人本来很不耻“竹筒饭”、“熊猫”等拉客的所为,但现在也帮回“自己人”,用对方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