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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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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春雪瓶》    作者:聂云岚


他那究竟是匹什么样的马,敢如此自夸!”

另一名军校也接口说道:“咱姚大人时时夸耀的还不只是他那匹马呢!他身旁有把宝刀,可以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他把它比为是刀中之王,夸它是天下无双。他常常宣称,不论何人,若敢和他比武,交手不过三刀,他准能砍断你手中兵器,迫你认输。因此,西疆军营里,谁不知道咱姚大人是赫赫有名的‘一里三刀’,,姑娘听得人了神,心里感到有趣极了。她索性转过身来,兴致勃勃地站在那儿,抬头望望天空,说道:“果真如此,我倒想看一看他那自夸‘无双’的刀和马呢!”

一直呆在一旁的两名骑校,喜出望外,正要趋前带路,姑娘忙挥手止住,又说道:“原是他要见我,只能由他出来一见,我可在此等他。”

两名骑校奈她不得,只好匆匆交谈数语,便由一人驰马进城禀报姚游击去了。

一场纷争才归平静,平静里又蕴蓄着另一场更大的纷争。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一阵刚过,头上乌云更浓,预示着更大暴雨的来临。

古道两旁的群众都在交头接耳,窃窃地猜测着,谈论着。

一直在默默沉思的梁巢父,突然计上心头地俯过身来,在马强耳边说道:“为探出玉娇龙的下落,只有设法接近这姑娘,我有了接近这姑娘的好主意了’。”

马强:“什么主意?”

梁巢父:“赶兔子要‘坐点’,截它去路。这姑娘一会儿定沿来路驰回,你现在就去找个僻静处守候那儿,等她回去时,拦住她,动。

之以情,说之以理,兴许能探出一些线索来。只是你说话要特别小心,切勿涉及玉娇龙的隐痛,那位春大王爷千万触怒不得。”

马强犹豫不决地说道:“可这儿的事情将会弄成怎样呢!,’染巢父:“还是那句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看姑娘那神态,哪把他这个‘一里三刀’放在眼里。你放心,姑娘保准平安无事。”

马强这才跨上道旁,趁大家都未注意时,悄悄沿着古道向东走去。

马强刚走片刻,人群里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看,姚大人来了!”道旁二十余双眼睛一齐向关口投去,只见关口里骑影晃动,随着便见姚游击在十余骑军校的簇拥下驰出关口来了。

独自牵马站立道上的那位姑娘,举目向关前望去,当那迈着碎步昂首向她迎来的大红马刚一映人她眼里时,她不觉全身一震,暗暗吃了一惊,心里立即发出一声惊喊:“这不正是我那救命恩人的马吗!”一瞬间,八年前罗小虎在塔城被她误射而落马被擒,母亲因此而悔痛欲绝,并因救他而隐恨天山……一连串悔恨交集、悲苦难分的往事,一齐涌上心来。她好似痴了般只盯住大红马出神,以致连骑在马上的姚游击是怎样一个人物她都顾不上看他一看。姚游击将跟随在身后的十余骑军校在关前一字儿摆开,然后一勒大红马对直向她走来,直至在离她六七步的地方停下。姑娘毫不理睬,仍只埋头盯着大红马在追索着她幼年时的种种往事。姚游击在马上看到姑娘那副神态,还误以为她是因为羞涩和畏惧不敢抬起脸来。他得意地把姑娘打量一一番后,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姑娘蓦然抬起头来,厉声一一喝:“有什么好笑的?”

姚游击被姑娘这意外的…喝怔住,刺耳的笑声也嘎然而止,他那张横暴的脸也…下变得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显得非常奇特起来。姚游击只好用两声闷咳来掩饰他眼前的尴尬,这第一个回合他就已经败在姑娘手里了。

姑娘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又问他道:“你要见我,是不是谈我这匹马为何被你惊跑的事儿?”

姚游击又愣了愣,突然变得恼怒起来,说道:“你这马撒野,踢了我的人,你又来撒野打伤我的人,你这野丫头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姑娘傲然答道:“天山。”

姚游击半信半疑地:“天山,你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昂起头来朗然答道:“春雪瓶。”

这春雪瓶三字刚一传人梁巢父耳里,他不禁大吃一惊!出他意外的倒并非这姑娘就是春雪瓶,而是春雪瓶竟会毫不顾忌地道出自己的名姓。梁巢父不觉暗暗叨念道:“奇怪,这姑娘与她母亲竟是完全不同的情性!”

再说姚游击听了姑娘的名姓,略略寻思片刻,忽又问道:“你这马是从哪里得来?”

春雪瓶:“我的马来自哪里关你何事!”

姚游击:“军营里经常失马,本大人就是要查一查这马的来历。”

春雪瓶指着他胯下的大红马突然问道:“我也问问你,你这大红马是从哪里得来的?”

姚游击又是一愣,随即带炫带耀地说道:“这匹马是本大人立了战功,田项将军特别赏赐给本大人的。”

春雪瓶这下才完全明白过来,这姚游击定是八年前在塔城率兵围捉罗小虎的那个官儿。也就是这个官儿和她自己那一箭,才给母亲带来那么深沉的苦难,也给自己心里留下了深重的罪孽。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罪孽倒变成了他的功劳,恩人罗小虎的宝马,也落到他手里成了他的坐骑,春雪瓶立即闪起一个念头:把它夺回来,还给罗小虎。

姚游击见春雪瓶迟迟没应声,又说道:“军营正缺军马,把你的马留下来,我还可以多给你一些银两。这马的来历,本大人也可不问”

春雪瓶斩钉般地:“我这马不卖。”

姚游击:“不卖,换也行。我军中的马匹可任你挑选两匹。”

春雪瓶又是截铁般地:“也不换。”

姚游击:“这就由不得你了!”

春雪瓶按下已经升起来的怒火,说道:“我可和你赌马。听说你曾自夸你那坐骑是西疆无双,谁能和你并骑跑到一里,你就认输。我们就来比比:若一一里之内我的马落后一头,我那大黑马就归你;若已到一里仍齐头并进,你那大红马就由我带走。如何?”

姚游击未即应声,又举目将春雪瓶身后大黑马审度一番,他感到有些心怯了。一一里不过几箭之地,快马只须…一口气功夫,在这样的短暂之间,要将那么神骏的一匹大黑马丢在后面,谈何容易!姚游击气馁了。他转动眼珠,沉吟片刻,说道:“这道太窄,不堪并驰,草地又远,去也不便。听军校报说春姑娘本领高强,我来和你对刀如何?”

春雪瓶:“如何对法?”

姚游击:“三刀之内我如胜你不得,这大红马便由你带去;我如胜了,你那大黑马就得乖乖留下。咱们互不悔赖。”

春雪瓶:“好,一言为定,我电不怕你悔赖!”

姚游击仗着他那口宝马,以为春雪瓶已经上当,心里暗暗高兴,立即跳下马来,从骑校身旁要来一柄佩刀,顺手抛给了春雪瓶,他随即也拔出了佩在腰问绿鞲鱼皮鞘里的那柄短刀。他将刀握在手中抖了一抖,又伸出左手抚摩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瞅着春雪瓶说道:“你可不要后悔!”

春雪瓶盯着他手里那柄厚背薄刃、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冷寒光的短刀愣住了。一刹那问,她由惊愕转为惋叹,又由惋叹引出她久久埋在心里的悔恨和悲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柄短刀,正是八年前在塔集市上,罗小虎凭着它挫败了盛气凌人的异邦马贩,为西疆群众吐气扬眉的那柄短刀。也在这一刹那间,春雪瓶还同时明白了,这柄短刀之所以落入了姚游击的手里,也和大红马到了他手里一样。猛然间,一个补过弥罪的念头掠过她的心头:夺回那柄短刀,将它归还罗小虎!

姚游击欣然自得地紧瞅着春雪瓶,等她举动。春雪瓶不急不忙地将药包放入大黑马旁的革囊,然后又用手在大黑马脖子上轻轻一拍,那马随即向后退到一旁去了。她这才回过身来,指着姚游击手中短刀说道:“三刀赌马,我再给你增添九刀,把你手中这把刀也赌了。”

姚游击吃了一惊,盯着她问道:“你用什么来赌?”

春雪瓶:“我的命。”

姚游击惊疑地将她全身打量一下,又瞟了眼她脚旁地上那柄佩刀,问道:“你用什么兵器?”

春雪瓶将握在右手里的那支马鞭一扬,说道:“我就凭这支竹鞭和你对刀。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向我攻来,或死或伤我自认命。

十二招之内你如胜我不得,你那刀、马就归我了。这样赌,你是占了便宜的。”

姚游击盯着看了看她手里那支马鞭,只是拇指般粗细,长不过二尺五寸的密节竹鞭,鞭梢带着一条一尺来长的皮筋,也无甚奇特之处,凭着他手中这柄宝刀,休说这样的竹鞭,就是铜鞭铁尺,也可一刀两段。姚游击这才定下心来,瞅着春雪瓶,笑眯眯地说道:“你这么年轻标致,赌命太可惜了。我不赌你的命,只赌你这人,你如输了,就把你本人和马一齐留下。”

春雪瓶见他语涉邪秽,突然恼怒起来,说道:“来来来,让你这瘟神识得姑娘的厉害!”

姚游击仗着手中宝刀,又恃有软甲护体,哪把春雪瓶放在眼里。他左手护刀,鹤步上前,照准春雪瓶项上一刀劈去。春雪瓶站立那儿,不闪不退,等他刀锋已近耳旁,只迅即将头一点,竟让那刀擦发而过。两旁群众惊得发出一片嘘声。春雪瓶随着点头让刀那一闪之际,口里还数出了“一刀”二字。姚游击见一刀落空,随又反手一刀向春雪瓶腰间横劈过来。春雪瓶恰似早已料到了一般,却在他刚一发刀之际,就已一跃腾空,跳到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