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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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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书籍名:《暗杀》    作者:陈建波




第十二章(2)

可是就在这个夜晚,海陵城中发生了一起令人惊诧的变故。挟战胜之威,虎倨海陵地区的南部旅团,竟在半夜时分遭到了袭击。当时大街上人迹罕见,万字会大门的昏黄门灯光线照亮的范围,不过三五百米,再往远处去,便幽暗难辨了。这时,大街对面斜对面数十米外一家布庄的屋脊背后,正有五六个人爬将上来,悄无声息地扛了门小巧精致的迫击炮来,架在屋脊上,角度正好对着万字会主楼。

然后,为首的人抬腕看了看手表,大约又过了10分钟后,悄悄做了个手势。炮手立即探出身子,半蹲在屋顶上,以拇指校正方位,将炮弹放入炮筒里。只听得机簧一声脆响,炮弹出膛,成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万字会中央的天井空地上,轰然爆炸。居于楼下的走廊边房间里的两名军官立时被弹片击中,当场丢了性命。

那厢里,炮手似乎不满意方才的效果,稍稍调整,又是一枚炮弹出击,击中了楼上临街的屋顶,炮弹破瓦入室,又是一声巨响,将隔壁正在熟睡中的南部襄吉震翻在地,屋梁上的瓦砾断木哗啦啦掉落,转眼间将他埋没其内。

负责守卫的宪兵队立即被惊动起来,但听得唿哨声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值守士兵冲出了万字会大门,四下里观望方才开火的位置。这时,远处街头有轻机枪突突地扫射,眨眼间打倒了三四个人,其余的人以为发现了目标,迅速还击,并向前推进。等这一批宪兵到了街口屋下,上面埋伏的几个人手榴弹雨点般砸下来,一连串的爆炸声后,又放倒了一大片。与此同时,迫击炮依旧在屋顶上发挥威力,左一枚右一枚地往万字会内送,炸得里面狼藉一片,死伤无数。

南部好不容易在卫兵的扒找下从砖瓦堆里脱身,急匆匆下了楼,往后面院子里避让,同时声嘶力竭地要宪兵队长指挥部队全力反击。这顿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万字会中的日本人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才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架在门楼上的重机枪向迫击炮的位置一个劲地扫射,当场打塌了布庄楼房的屋脊。那些架设炮位的人瞬间不见,只有远处街口依然有顽强的抵抗。

没有了布庄这边的火力掣肘,日本人的战斗力迅急发挥了效能。不一刻,街口的轻机枪哑了火。当大批的宪兵端着三八大盖冲过去时,除了两具尸体外,一无所有。那边万字会中,坂本大佐拖着条被炸断的胳膊,紧急打电话到四处城门,下令严守,坚决不让可疑分子出城。等南口大队闻讯从东门入城,并向四处搜查时,西城门守卫的皇协军早已个个身首异处,城门洞开。夜来突袭南部旅团部的游击队早已出城而去,天地广阔,无处可寻了。

南部没有受重伤,只是头脸被砸得破皮出血。稍加整理后,亲自驱车赶到西门。只见负责守城的20来个皇协军大都陈尸在城下门洞边,人人均是喉间一刀,一命呜呼了。他转头看看宪兵队长,询问具体情况。宪兵队长汇报说,这些士兵先于游击队进攻的时间被杀。这说明,游击队早就安排好了出城的退路。这次针对万字会的袭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登上城楼后,南部俯瞰城外的街舍以及更远的茫茫田野,默思良久,对身边的参谋长坂本大佐、特高课长三木中佐说:“让周繁昌回来罢。他在乡间四处游窜,还不如回到海陵城里来,好好对付这些胆大妄为的游击队。新占领区的事务,全权委托方世成就是了,免得他们挤在一张鼓里,互相争斗。”

南部的意愿立即被传达到了城内文明旅社。那个送情报的信使尚未离开。夜来,城东的枪炮声令他惊惧万端,几乎误认为新四军来攻城了。等到天明后才得知,夜来游击队突袭了万字会,一击得手后便脱身而去,渺无踪影。正疑惑间,却见三木中佐大踏步走进来,心中不约一愣,隐隐意识到将有事情发生。果然,三木让他带信下乡去通知周繁昌,海陵城刚刚遭受敌人的袭扰,守护住后方大本营是最为关键的事情,所以烦请他暂时移交手中其他事务,迅速赶回海陵城来,协助皇军彻查城内隐藏的新四军秘密组织。

第十二章(3)

(二)

那信使领了口信,忙不迭地上马离城,往沙沟方向去了。当天下午,便在镇北的田坝村见着了繁昌。繁昌正等着他反馈来城里的消息,看看南部的反应。不料那人下了马就哭丧着脸,告诉他南部对此根本不感兴趣,认为都是捏造出的无稽之谈。

繁昌心中凉了半截,又问道:“他们有什么具体的意见没有?”

那人连连点头忙说:“夜来,万字会被袭,南部请您回海陵城去坐镇,侦破新四军地下组织,说是大本营的安全是最为重要的。乡下的事情,由别人办就是。”

繁昌脸上阴晴不定,默坐了许久,将这信使带回的消息在心里思虑了半天,这才从齿间蹦出一句话来:“祸兮福所倚,祸福难料,只在一线之间而已。”

然后,他下令马冠群去收拢四散派出的部属,准备南归。自己率着两个随从出了门,向沙沟镇走去。此刻,天色渐暗,沙沟镇中四下里灯火乍起,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繁昌意态萧凉地策马行走在街道中央,蹄声清脆,愈发地衬托出他此刻行程的寂寥。

清乡督导公署和苏北行政公署,现在是挂着两块牌子的一个衙门。门楣上,仿照旧式挂起了烛火灯笼。门前,站着穿黑衣制服的岗哨,里面都是静悄悄一片,听不见半分喧哗。繁昌下了马,将马缰扔给随从,自己从容进门。岗哨来查问身份。繁昌淡淡道:“你去禀报方专员,就说周繁昌来访便是了。”

当下,岗哨转身进去报讯。不一刻,只见方世成薄衣赤足趿着双拖鞋匆匆出来迎接,老远就作揖笑道:“早晨起了一卦,说是有贵客到。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原来是周先生到了,快快入内。唉!可惜,可惜。几天之前,令弟繁盛和三弟繁茂刚刚离去。若是周先生早来,不就在沙沟演一出兄弟会了。”

繁昌听说老二和老三都曾在镇上住,不由颇感兴趣,问道:“方专员为何不多挽留两天,容我拜访时相遇呢?”

方世成摆摆手道:“二先生粮店内起火出事,他不放心,兄弟俩这才匆匆回城。”

“家里起火?”繁昌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般重复这几个字,但是未加评论,款款入座。

俩人相互客套几句,观望了对方一眼,各自斟酌将要出口的话语来。繁昌自恃是客人身份,虽然心中有事,但也不必先行开口,只是捧着茶杯,品两口便赞几句,刻意作出悠然的态度。方世成对于他的上门拜访,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觉哑然失笑,配合着他赞茶的话语,将话题扯得十万八千里远,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杯中茶叶的产地、品质、水土、历史渊源来,一时刹不住口,说得是乱坠。

繁昌听他说起这个话题,滔滔不绝竟似有彻夜长谈之势,假意去吹杯中茶叶,眼光瞟过腕上手表,时间竟已是夜间11点了,心中暗暗着急起来。方世成察言观色的功夫谁人能比?这个极其细微的举动自然逃不过他的视线,不由嘿嘿笑了几声,说:“周先生,茶水已无味,何不再续新茶?”

繁昌摆摆手,说:“茶是好茶,不必再续。咱们就着这佳茗上品,何不敞开胸怀,谈谈正事呢?”

方世成微笑道:“周先生要谈正事,方某岂敢不从命。但有所言,无不洗耳恭听。”

繁昌幽然长叹了口气,说:“昨夜万字会陡遭游击队的偷袭,日本人大受挫折,损失了几名高级军官。南部束手无策,急召我返回海陵。这边的事情,怕是要劳方专员担待了。”

方世成连连颔首道:“这不妨事,这不妨事。我本来是兼着行政区专员的职务,本是分内事,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繁昌听他如此说,宛若碰了棉花团,无处着劲。心下思量一气,索性拿出个杀手锏来,笑吟吟说:“本来,有件事我是不愿意当面对老兄挑明了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说,还望包涵。”

方世成说:“请讲。”

周繁昌开门见山说道:“我怀疑,贵公署内有新四军的卧底暗探。明里是稽查别动队,暗中却是游击队,在四乡里破坏清乡。”

第十二章(4)

方世成吃了一惊,道:“周兄所言莫非是开玩笑?我这别动队难道真有新四军”?

繁昌微微点头,继续道:“前些天,我方便衣队在刘垛遭遇游击队,一战下来,击毙数人,数名负伤者逃逸。次日追踪之狄垛,正好围住了那几个伤员。他们舍命死护着贵部的黑衣制服,直至焚毁后方才力竭身亡。可惜,还是被我拣到了剩余的布料零头,以及制服纽扣。这物证是没有问题的了。”

方世成似乎明白过来,笑容渐渐淡去,冷冷道:“原来,周兄是认为我方世成是新四军,别动队即是游击队。那,何不直接去南部那里告状。说我私通新四军,是新四军不就得了!”

繁昌摇头道:“你方专员是新四军,那我周繁昌岂不也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不必为此互生猜疑。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提醒一下,外面的新四军要防,内部的家贼也要防啊!”

方世成怒气稍霁,说:“多谢了,我留意察看便是。别动队这一块,自信还是能掌控得住的,翻不出方某的手掌心。”

繁昌笑道:“那是自然,周某不过是聊作提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