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百兵

乐读窝 > 古典文学 > 百兵

第20章

书籍名:《百兵》    作者:星子




和蔼老汉对面那瘪瘦老汉尽管酒醉、尽管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在这当下,突然手一伸,手上筷子便刺在那动手打人的田鼠帮众巴掌上。

“啊呀!”那打人帮众一声怪叫,捂着手弹了开来,和蔼老汉脸色也是一变,伸手一拨一送,将身旁另一名帮众给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两个老家伙有两下子,樊军!樊军呢?”潘元大声惊叫。几个跟班回答:“樊军他还在几条街后头吃串烤鱿鱼,没有跟上咱们!”

“快将他叫来,就说有厉害的家伙等他收拾!”潘元怒吼,指挥着其余帮众,大叫:“你们别愣着,一齐将他们收拾了!”

潘元这么一喊,身后余下的帮众全都挤进那不甚宽敞的歇脚屋。

卫靖见敌人迫到了眼前,大手抓来,本能性地使出家传擒拿,接连拐倒了两个帮众,那瘪瘦老汉咦了一声,筷子顺手刺在一个帮众腋窝上。

和蔼老汉也察觉卫靖身手,将瘪瘦老汉拉到了角落,又见卫靖在桌缘跳上跳下,推拉踢拐,将一个帮众放倒。

“老许,你瞧清楚小鬼那招没有?”瘪瘦老汉睁大了眼睛,推着身旁那叫作“老许”的老汉。

老许摊了摊手,抓抓头:“大概随处学的。”

一个帮众举起椅子要砸两个老汉,瘪瘦老汉眼明手快,射出手上筷子,正中那帮众手腕,那帮众一手登时软了,椅子砸在自己头上,摔个四脚朝天。

又是三个帮众扑向卫靖,又抓又打,阿喜混乱之中咬了一名帮众,在子底下乱窜,尾巴给踩了几下,躲入了小桌底下。

卫靖逃无可逃,很快地被几个帮众压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往歇脚屋外头拖行,歇脚屋虽无外墙,但和巷道当中有高低落差,卫靖拖行之中,脑袋撞了好几下,疼痛晕眩至极。

“这便是了,杨家擒拿哪里这么脓包?”那瘪瘦老汉不屑地讪笑。

“这些恶煞,放下孩子!”老许瞧不过去,几步追上,双手成爪,和帮众斗成一团。

“在他身上搜搜,看看有无值钱东西!”一名帮众喊着,伸手去抢卫靖的包袱,卫靖恍惚之中也发了狠劲,任凭那些帮众如何踢他,死命抓着腰间钱袋,钱袋里头还有几张大张银票,是父亲要他购买铸剑材料的费用。

潘元拔出大刀,高高举着,便要往卫靖手腕砍去,突地唉哟跳开,手腕上插了一根筷子,是那瘪瘦老汉扔的。

“一群大人欺负小孩便罢了,抢钱还想斩他双手,这哪成话!”瘪瘦老汉随手又摸了两支筷子,在手上抛呀抛的。

“你这老头是谁?报上你的名号!”潘元哇哇跳着,怒叱身边帮众:“樊军怎么还没来?他上哪儿去了?”

“你这混帐,我水半天,四十年前便闯出名号,凭你这杂毛小子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那瘪瘦老汉叫作水半天。

远远两个帮众跑来,向潘元报告:“潘大哥,樊军他说有笔买卖要做,说过几天便能还你钱,说完自个已经走了!”

“什么!”潘元大惊失色,见老许一套虎形拳打得威风凛凛,将几个大汉纷纷掠倒,后头那瘪瘦老汉捏着筷子作剑,一筷便刺倒一名帮众,一时之间,十六、七个帮众,一下子便倒了八、九个。

一个手腕同样也中了筷子的帮众,退到潘元身边,唯唯诺诺地说:“潘大哥,刚刚没机会和你说,这儿便是先前我和你说过,那一直不服咱田鼠帮的四号支道!”

潘元急急问:“哪儿四号支道?”

帮众答:“二十三街四号,整条巷子都不悬旗,还有个肉贩大婶,蛮横得很,这两个老家伙我倒是第一次见过!”

“什么肉贩大婶?在哪儿啊?”潘元举起大刀,左顾右看,突然身旁那报告的帮众啊地一声,身子飞出,撞在墙上,已经晕了。

潘元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魁梧,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中年妇人,手上还抓着那柄巨大菜刀,正是那肉贩张大妈。

“我想起来了,我上次打跑两个混帐,原来便和你们同一挂的。”张大妈冷冷地说,瞧了一旁卫靖一眼,卫靖伏在地上,身上满布淤伤,已然昏死,两三个帮众一面注意其余同伴和老许打斗,还不时出脚去踢踩卫靖的身子。

张大妈不说一句话,直直走去,挥手一巴掌将一个犹自踢踩卫靖的帮众打得跪倒在地。

“臭婆娘你……”一旁两个帮众大惊失色,正急着拔出腰间兵刃,潘元见张大妈背对着他,便也高举大刀,直直向张大妈后背劈去。

张大妈侧身闪过,提脚在潘元腿上一拐,拐得潘元撞上墙壁,脸颊上撞出了个瘀肿,正忍痛转身想要逃,就见到一柄厚重菜刀横横劈来,来势可比猛虎大熊,吓得连逃跑也忘了,只能本能性地举刀去格。

轰隆一声,大菜刀将那大刀劈在墙上,断成两截。

张大妈的菜刀还崁在墙上,潘元和几个帮众早已吓得齿颤胆寒,拔腿逃跑,连昏去的同伴都来不及救。

张大妈收起菜刀,看了看卫靖,上前用脚拨了拨他的脸,卫靖身上满是淤青,早已昏厥,不省人事。

老许和水半天拍拍衣服,也聚了过来,和张大妈交谈几句,像是商议着什么似地。半晌,张大妈叹了口气,一手提起卫靖的脚踝,将他挂在肩上,像扛着牛腿一般,走入了肉贩店铺。炉窑子的火势熊烈,一卷卷滚动翻腾,发出了狂涛大浪般的声响。

这年卫靖只有八、九岁,身矮力小,脑袋只及父亲卫文的胸口。见了火势旺盛,却一点也不觉得怕,反而十分兴奋,更为卖力地拉动鼓风箱的木杆子,一拉一送,将一阵一阵的风鼓进火炉窑中。

窑子里的石盆极耐高温,里头盛着的乌钢早已熔成了通红滚水,卫文以火钳夹出石盆,在那滚烫的铁水里头掺入一些金属粉末,又入炉烧了半晌才又取出。

卫靖停下了动作,看着父亲熟练地挟着石盆,里头的乌钢液兀自动跳着火泡泡,石盆微微一倾,热烫乌钢熔液泄入了长形石模范子中。


乌钢滚液逐渐冷却。

“爹爹!咱们有现成的钢块可用,为什么你还要自个烧炼呢?”卫靖抹着脸上的脏污问。

“‘老屋窑’的钢材缺货,这批‘汕口村’的钢材虽然坚硬,却少了些许韧性,易断。我将之熔了,加入其他金属材料粉末,会更好。”卫文答。



“磅、磅、磅!”

铁锤重击声坚实,父亲卫文左手包着沾湿的厚布,握着乌钢剑刃,乌钢剑剑身烧得通红炙热,卫文高举重锤,一记一记锤在那乌钢剑身上。

窄厚的剑身渐渐地给锤成了宽薄,卫文仍不停歇,巧妙地以重锤的边缘,将那给敲得宽薄的剑身,顺着剑脊位置,直直地敲折,形状又恢复成了窄厚。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昼夜。

层层叠叠,千锤百炼。

卫靖满头大汗,在一旁奋力拉着鼓风箱杆子,使那炉火更旺,乌钢剑刃也烧得更为通红。

终于,卫文放下了锤,高举着通红剑刃,卫靖见此情形,赶紧停下了鼓风,跑到一旁将一缸水的石盖推开,那石缸厚重,铸剑房的高温并没有使水变热,水缸里头有股异香,那是掺入了传家配方药物的冷山泉水。

“动作快!”卫文急喊,不待卫靖将石盖子完全推开,转身迅速将烧得通红的乌钢剑身,插进了石缸山泉水中——淬火。

“喳——”,一阵白烟窜出石缸,乌钢剑和水相碰的瞬间,炸出了剧烈的声响,和四处乱溅的水花。

卫靖不但不怕,反而发出了欢呼,不停跳着拍掌,自小到大,他最爱看淬火这个过程,仿佛过程中的一切辛劳,都在冷水沸腾生烟的过程中,转化成了喜悦。



画面不停跳跃着,卫靖接过了乌钢剑,这是要送去给海来市富贵居王老爷祝寿大礼。

卫靖蹦着跳着,父亲卫文似乎还在叮咛着些什么,卫靖早已迫不及待,将剑拔出。

断的,不,什么都没有,乌钢剑自手中凭空消失。



“哇——”卫靖自床上弹坐起身,阿喜扑上了他的身,不停舔着他的脸。卫靖看着四周,这是间小石室,自己躺在靠墙一张木板床上,床边还摆着一盆奇怪的草,他让恶梦惊醒。

“阿喜,阿喜,这儿是哪里?”卫靖喃喃自语,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当,好几处淤青都还清晰吓人。

阿喜不会回答,只是不停地吠叫,不停摇着尾巴。

石室木门给推了开,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粗壮高大的大婶进了里头,见卫靖醒着,冷冷地说:“哟,你醒啦。”

大婶便是张大妈,一说完,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拎着两个大碗,一个碗中是满满的药水,一个碗中是一大块厚厚的烤牛肉。

“小子,药是治你身上跌打伤势的,肉给你填饱肚子,吃吧。”张大妈边说,边从腰间袋子取出了那柄厚重大菜刀,和一只磨刀铁杵,不停交磨着。

卫靖愕然,这才记起当晚让田鼠帮众痛打昏厥时,依稀见到这肉贩大婶走来,一阵乱打,想来是这大婶救了他,外头传来浓浓的生肉味道,便是张大妈的肉铺。

“谢谢你,大婶。”卫靖感激地向张大妈道了谢,肚子咕噜叫着,便也不客气地抓起了那二指宽厚的烤牛肉吃了起来。

尽管牛肉只有经过火烤,撒上一些粗盐,但卫靖吃在口里仍然是十分满足,一下子便将整块牛肉给吃完了。

“吃完肉,喝药吧。”张大妈斜眼睨视着他,又问:“你让人打昏,我和街坊怕你死在街上,便带你回来,你昏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