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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商贾(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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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书籍名:《宋末商贾(第一部)》    作者:海红鲸




这些本来就家无隔夜粮,连今年冬天都不知能否活得过的人,早两天听得本城在张大人手下出役的年轻子弟说:跟去山东的人可先无偿领到每口一斗粮,以为路上的口食,不够时还会再适量发放。一旦到了山东地境后,则所有的人都会由官府负责安置,不但能分得连租带赋一起,只要上交官府三成粮食的熟地。而且,还能由官府赊借给建屋的钱财,以及牛、犁等各项牲畜、农具和生活必须品。这些东西都只要在以后的收成中,拿出一成所得来付还给官府的本钱就成,直到本息收清为止。官府的利息并不高,年息仅这本钱的一成,低得让人不敢相信。若是想要早点还清官府的赊欠款,只要你家里有壮丁又愿意当兵,还可以去当兵吃粮领饷,那用不了三年就可将所有的积欠全部还清,一家人便可以安安心心地耕作租佃到的田地了。

有这样的好事?许多人是半信半疑,一时还没敢有这样的奢望,也没敢想着要跟去。

山阳城里却还是有些现时就没法过日的人家,反正留在此地,今年最后几天的日子就过不下,接下来不是被冻死,就肯定会饿死。与其坐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带着一家大小跟张大人他们去山东闯一闯,或许能让年轻人和孩子们闯出一条活路来。因此,本城的原住民有三四百家收拾了家中所有能值得半文一文钱的家当,穿上全部还能穿上身的衣物,裹着如同鱼网般的破被,扶老携幼跟着双木商行的护卫队一起出西门,到码头坐上早准备在运河上的漕船,怀着惴惴不安,又充满无限憧憬和希望,也怀着用全家大小的命来换取可以安居乐业生活而博的赌一把心理,开始——有大部分人是其人生的第一回,也可能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回——走上了不可知未来的旅程。

陈君华和张国明所以会不再等待由泉州赶来,由“海鹘”战船护送的海舶到达,是因为他们接受丁家良的劝告:不可在李蜂头大军聚集的地盘上多所停留,应该立即远离险境,迟恐生变。

二千多艘或租、或买到手的漕船把这一段运河水道挤得满满当当的,陈君华留下张国明办理所有人、物的运输,自己带领原来的两哨护卫队、一哨子母炮队,与新组建的骑兵,和田四一起于到达码头的第一时间坐上准备好的客、漕船,连同已经清醒过来的应君蕙往黄河迅速赶去。

刚出运河闸口,迎头碰上十二艘刚到达的“海鹘”船,看清战船上满载护卫队制式战袍的战士,陈君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援兵来了。有了这一千多护卫队,自己就可将他们留下一部分为运输人员、物资的漕船护航。把其他大部分护卫队带去山东,接收用“猎鹿刀”换来的三州地盘。

这十二艘“海鹘”船不但已经修复如初,还在船头各装上了两架子母炮,使得它们不仅能靠上敌船接舷作战,还能施行远攻,正是在内河、近海水战的最佳船舰。

率船队来此的水战队部将吴伟才报告说,随后跟来的三艘五千斛海舶,因为只装了两个深鼎,速度快不起来,稍后才能到达。

陈君华立即下令,留一半“海鹘”战船在此地接应、护送随后到来的漕船。其他战船则调头和自己一起由海路直赴山东。

下行了二十多里,迎到三艘上航的海舶,陈君华要海舶上的船夫们将船上的货物和耕牛都尽量腾到两艘船上,空出一艘船装运骑兵,空漕船则赶回山阳运送人货。

船队以大海舶为主,趁着侧吹的强劲西北风,只用了六天的时间便走完七百多里海程,于十二月十七日辰时初到达胶州湾的沽水出海口。

这个地方南渡前属大宋京东东路密州胶西县(今山东省胶州市)所辖,是山东半岛与内陆的结合部,北半部以胶水为界,隔河为潍州(今山东省潍坊市)地境;南边的小半部分则以沽水下游与莱州交界,中部以密州胶西县的陈村镇北端沽水一处急湾为一点,向西北斜拉一条直线至密州高密县胶水大湾头为另一点,连成莱、密两州的边界。

陈君华这些时间以来,被林强云所影响,也成了贯会讲价钱的老手。到达此地后与田四争执不休,他说一贯以来莱州就是以胶水为潍、密两州与莱州作为边界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胶水以东胶西县的这一片平原土地。

连沈念宗上岸去看了这一大片荒芜成原野的平原后,也由原来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为必得此地而甘心,参与了和田四的争论。

一个来时辰的连番辩说,再加若不答应就不做交易的威胁,田四狼狈地败下阵。当天,田四就被陈君华逼着一起进入胶西县,将守城的五百贼兵愿留的本地人收归旗下,不愿留下的四十余人,则连同他们的部将一起赶出城去,责令他们连夜前往六十里外的高密县。

胶西县,自宋朝立国以来便隶属于京东东路密州所辖,金兵占了此地后金国也没将其改变隶属关系。这次却被陈君华与沈念宗一起,硬是把它归并到莱州,软磨硬泡的把它弄到手中。

卷五  第十六章

自南渡以来,胶西就是这一带的南北商业、交通的冲要之地。嘉定十五年(1222年)李蜂头派其兄李福镇守此地,自己则派人引诱商人至山阳,然后用水军截住,没收其一半货物,然后才准许商人自淮转海到胶西。李福并规定往来商人皆须用李氏舟、车,征收一半的重税,方准行商往诸郡县贸易。这样一来,从此再没商家敢到此地贩易,自后便冷落了。

沈念宗从河边码头往二十多里外县城进发的一路上,所见一路从海边直到城外,路边的田地几乎全都荒废,偶见一两块稍好的小丘也是杂草丛生。

“这么大的一片平原,能种出多少粮食来呀,若能全部重新开垦了,就算要养活几百万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沈念宗感叹地自语。

未时初进入城内,入目是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见到护卫队就犹如见了猫的耗子,飞快地溜向各条能藏人的小巷隐身,直待许久都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敢悄悄地沿着街边跑回家去。

“已经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入年架了,可这城内哪里有一点将过年的喜庆气氛?”随同沈念宗进城的护卫队和近百个精挑细选出来,准备接手各地行政事务的人心中都暗暗发愁:“不知沈总管会做出怎样的安排、用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死气沉沉的县城救活?”

街边的店铺十有九家关着门,还开着门的门面不是已经没了主人的空店,就是店里只有少得可怜、不能吃的一些杂货。此地萧条的境况,竟然比那已经没落了数十年的西溪镇也还不如,若非还有城墙在四周围着这一块地方,从街道两旁都是门面的房屋,使人还能联想到其昔日兴旺景色的话,谁会知道这里早先是个极为繁荣的商业县城呢?

进入了县衙,找到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受到惊吓,浑身乱抖的四个身穿破夹袍的吏员。沈念宗问清他们不过是城里原先的富户,只因认得些字,今年六月才被李蜂头的大兵们强拉出来办事的役吏户主。

这几个人因为一没有经验,不知如何去向各村、坊、隅收取赋税;二也没有其他的役丁栏头作为爪牙向百姓们用强,自己又打别人不过。这半年来已经被催逼得倾家荡产,这些天更是把家里所存的一点钱粮都代交赋税弄光了。他们也想过逃向别处难,可一家大小都被李蜂头的贼兵看得牢牢的,自己借机走了不要紧,家人却要因此而遭罪,却是想逃都逃不了。眼看再这样下去,全家都得活活冻、饿而死。

对沈念宗所要知道的事情,四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有问到全县还有多少丁口时,其中一人才慌慌张张的跑去抱出一大摞账籍,翻开其中的一本,结结巴巴的念道:“本县原有……有……一千七百……九十……咳……”

沈念宗见有各种账册,问清这是今年六月原衙役吏员移交下来的,便从那人手中取过账本,边翻看边吩咐道:“你们先行退下,待我看完这些账目后有话询问,只要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后,就可免去你们的徭役。”

四人大喜,对沈念宗谢了又谢,一人壮着胆子禀报道:“原先有个孔吏目,为人甚是公正,对衙门里的事也十分熟手,却因家财已经被李大帅的官府搜刮尽净,七月时连同其他人一起被赶出衙门。大人是否要将他唤来?”

沈念宗沉吟道:“这个……也好,你们去将孔吏目请来。和他说如今登、莱、宁海三州以及密州胶水以东的地面,当然也包括本地胶西县,都已经不属李蜂头所有了。这些地方换了新主林大人讳强云,让他立即前来县衙报名投到。”

陆甲的家位于城西距西门不远,不过四十丈左右的距离,出入城十分方便。今天一早起来他就开始发愁,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走动几步就眼冒金星,险些一头栽下地。昨日上午陶缸里的最后一把麦子,被他狠下心让妻子全都煮成麦粥,和两个五岁、七岁的女儿四口人分食掉了。如今的陆甲家里是钱无半文,米麦不剩一粒,再有一二天找不到填腹的物事,一家四口就等着死后让邻居们分食吧。

昨夜,他以强大无比的毅力和决心,硬是从口中省出三颗煮得快成糊的麦粒,在妻子和两个女儿的帮助下,用石磨的上半块在家中厨房内设了一个陷阱。这一夜,他一直到天快亮时都还没睡着,和妻子一起不住的双手合什,祈求老天爷开眼,让犯傻病的耗子们快到陷阱去吃自己放在那块小木片上、心痛了好久的两粒麦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