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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商贾(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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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书籍名:《宋末商贾(第一部)》    作者:海红鲸




头面涂满了鸡膏的林强云,经过众人一天一夜的努力,除了喂过几汤匙郎中开出煎好的药汤外,从二十四日中午饭后就没有进过任何食物。在所有人都急得跳脚,应君蕙哭晕过去的时候,只有这位三菊姑娘表现得人所不及的沉着镇定。把所有碍手碍脚的人——特别是赖在这里不肯离去的山都、四海和应承宗三个——赶出房间后,三菊用极为果断的语气,向仆妇下人们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并亲手把煮好的粥用一块蒸过的干净麻布滤出未烂的饭粒,再将布包内的饭粒用力挤出余下的汁液倒回米汤里。

三菊轻呼了一声后,发现林强云再不出声了,还想再叫几句时,门外有人轻声传话:“菊小姐,工房的人送来一个铜漏斗,是把它拿出房里来么?”

三菊轻轻为林强云掖了下被子,悄悄走到门边小声向外吩咐:“先把铜漏斗洗净擦亮,再用滚水煮过,水滚开后就将它拿进房里来。”

这个铜漏斗除口子做成扁扁的一片外,其他的地方和别的漏斗无甚差别,可就是口子上做成了扁的,才能插到林强云的嘴里不至于让他太过痛苦。三菊刚要将漏斗插到林强云嘴里时,突然想到大哥另外一种用水晶瓶装的救命仙丹。她此时再顾不得大哥的严令,飞快地跑去书房,将书架上放的箱子放到桌上,信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照着小铜锁狠狠敲下,三不管的拿起云南白药的瓶子就冲回林强云的卧房内。

大宋绍定三年自三月二十五日开始,直至四月杪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行在临安看起来还是一片平静,没多大的变化。

明面上,大部分人家沉浸在一片悲伤中,但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情势还算安定,在权势人士的控制当中。

那天的骚乱中死伤于群众脚下的,有九成五以上是临安城内官宦或富民的家小,城内的十家中最少也有两三户有人在那天受到轻重不一的伤害。虽说死的三百多人中只有九个才是身具品秩的命官,但另外还有上百死者和一千余伤者,却是身份不甚高,但影响力绝对不小的各部门的办事吏员。仅此伤缺而暂时减少吏员一项,就令得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各官司衙门几乎陷入停顿状况,即使还有大部分衙门勉强维持运转办公的,其工作效率也是奇低,和事故发生前相比,每天处理的文牍一半都不到,令得勾当管事的官员们叫苦连天。

暗地里,临安城内却是激潮涌荡,暗流滚滚,消息灵通的明眼人士都心中惴惴,谨言慎行绝少出门,藏在家中韬光养晦避祸。

一个月的时间里,皇城司探事司的六十余名逻卒辖下的千余役丁探子四下走动,活跃得很;左右都辖房的两大都辖使臣,以及他们管下的二万多缉捕军卒也一齐出动,把城内各类浑水摸鱼的、凭籍不正当手段捞饭吃的问题人物,也就是时人说的“游手奸黠”——比如小偷小盗,设美人局的、设柜坊赌局的、设水功德局的骗子,“白日贼”(专门在同不明底细的人进行交易时施展手段调包诈骗。这些人最拿手的就是以假换真,他们会用纸做的衣服伪装成布料衣服卖钱;将铜铅冒充金银,以土木为香药。)捉的捉赶的赶,闹得鸡飞狗跳。连那些翻墙撩瓦、溜门撬锁,进行开箱盗柜各有一套拿手绝活的大贼,也龟缩不出再不敢在风头上作案,社会治安出奇的得到好转。

只有原本仗着蛮力与无赖结帮结伙,在市井内称王称霸的流氓地痞们,因了各方势力的压迫,还在街市上到处游走乱钻,成为各方探查消息最得力的走卒。

去年就赶到临安谋夺“乌金”,但半年来一直没有任何收获的各方牛鬼蛇神们,几乎所有的人都还不死心留在城内继续搜寻。这次也被大清查大扫荡波及,在有个别好汉受锁押入大牢后,才纷纷见机逃出城隐身临安的远近郊区或附近州县,静待下一步风头过后再入行在发财。

一时间,临安城内谣言四起,谁也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各类消息满天乱飞,各种奇异怪诞的事情到处流传;谁也说不清身份的各类官、私请来的各种身怀奇能异术之士四方游荡;各高等地域官宦、吏员、富民的住宅、别院,以至最脏最乱的地段中细民百姓的家里院内,不时会有好些诡黠难测的物事发生。

林强云清醒过来是在四月十一日午时。经过半个多月的昏睡和家里人们的细心照拂,几乎变了一个样的林强云,终于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这天午时,一众人刚吃过午饭,又和前些时一样轻手轻脚的齐聚到林强云宽大的卧房中。三菊刚喂完今天的第四次莲子粥,收起小碗和汤匙朝人们一笑,姗姗的拉起不舍的应君蕙,让开位置给四天前接到消息从山东赶来的沈念宗。

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看了下林强云的气色,将右手三指搭到侄儿左腕上闭上眼把了片刻后,沈念宗对立于身侧的上官婉和声说:“强云除了脸上的死皮更皱、脱落的迹象更明显外,脉相还是一如几天前般没什么变化。看来他清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们坐一会就出去吧,人多浊气大,对病人不太好。”

卷六  第十三章(一)

上官婉无声地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怎么办的神气。

“叔,是你吗?”声音轻轻的,不是很清晰的传入耳中,沈念宗面对上官婉笑道:“看看,关心则乱,心智一乱就会闹耳。这不,我好像听到强云在叫我呢,你说是不是怪事?”

“真是我叫你呀,叔!”林强云的声音这次更清楚了些,连更远的上官婉也听到了,她连忙转到床头盯住躺着不动的林强云,见到床上的人眼皮和嘴唇都在微微的抖动,眼角还有两颗大如黄豆的泪珠。不禁高兴地叫道:“官人,是林大人醒过来了。快看,他的眼和嘴都在动呢,官人没听错,刚才一定是林大人在叫你。”

上官婉心中一喜,心急口快下一不留神就把官人叫成了“你”,说出口了才发现这个“你”字叫得太亲热,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别人听说林强云即将清醒过来,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一下改变,即使注意到的人也没不会在此时去计较。

今天林强云恢复知觉后第一个入耳的就是沈念宗的说话声,开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梦中,再加这么长的时间没说话,所以他的叫声还很细微。虽然眼睛没能张开看清周围的一切,不过,从鼻子内嗅入的气味、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上,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真的是清醒了,身体也感知到有被子盖住,左腕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一个充满父爱的手,只有叔的手才能给他这样如同父亲般的亲切感。

几个或粗重、或微细的呼吸声在左侧响起,努力了好一会才张开双眼的林强云,被房间里的光线刺得赶快把眼睛闭上,这一瞬间他已经看到了沈念宗、陈君华、谢三菊、应君蕙……等人的脸面。刚才能够出声说话,再加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人,让林强云喜出望外,忍不住流出泪珠把枕头沾湿了一大片。

林强云再次睁开眼时,应君蕙第一个不管不顾的抓住他的手喜极而泣。所有围在床边的人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应承宗一跳而起冲到卧房门外吼道:“大哥醒了,大哥醒了!”

他的狂吼引出了一片欢呼声,有人大喝了一声什么后,高叫狂呼的声浪马上消沉了下去,一变而成小声的谈笑,这间卧房的门窗外挤满面了想看一眼林强云的人头。

林强云把眼光慢慢从床前的人面上一一扫过,露出欢喜无限的笑容、抖着嘴唇用力抬起没被抓牢的右手指向沈念宗和上官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急冲而入高叫:“沈总管、陈都统制,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看前行的回避、肃静牌和仪仗队的架式,似是哪位朝中的大人因公事而来。”

“一队人马?”沈念宗和陈君华同时心中一沉,两人对看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决绝之意。陈君华对房内的人轻喝道:“四海、金来、金见与山都一起,从此刻起留在房内寸步不许离开,一旦听到有警传来时,立即和强云的亲卫一起,护着强云和家里的女眷等从新开挖的密道出去,到本厢坊的李瑞春家中换装后,潜行到保安水门外的三查码头,那里有四艘我们的船等候。你们上船后不得迟疑,马上沿江出海湾去澉浦镇码头,上守候在那里的战舰不得上陆地回家。”

说完,对沈念宗点了下头就向门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行出门去。

沈念宗对张嘴欲开口的林强云摇了摇手,从容说道:“强云,门外来的人不知是什么来意。这次出了事后,四海属下、荒字号的甲子,以及丁大侠他们全力追查暗算我们的主谋。从各方探得消息,结合天松子他们所知和城里的流言来看,对我们暗袭的虽是大批县衙差役和一些都辖房缉捕使臣的役丁,但他们的勾管上官都不知此事,倒似并非是官府有意而为。不过,从各种消息和其他迹象来看,极可能有朝中大臣暗地支持并参与其间,否则就不会在没有上官调度的情况下,出动两县差役和申供院的役丁了。我和君华与冉、公治两位先生商量过,都觉得有些扑朔迷离,也有可能是朝庭得到什么不利于我等的消息,试探着向我们下手了,要万事小心些才妥当。所以,你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一切事都则我们来处置。无事则罢,若有什么事情发生时,记得在得到消息后马上动身到山东去,我们会很快赶来相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