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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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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负伤天使》    作者:惜之




“真的吗?”白种男人大喜。

“真的。”他自作主张地替程黎作决定。

“我不喜欢当模特儿。”她把纸条递到他眼前。

“你把他当空气,做你自己的事情。”

叹气,她选择不反驳,反正世界和平是她的人生标的。

拿起画笔,晁宁开始今天的工作,她坐在他身边,看他画画,偶尔他问她几句话,她用纸条回答;偶尔她想起什么,问他名家画作,他尽心解说。

他们的相处很和谐,和谐得像……像他身边的位置本就属于她一样。

“你的家人都在台湾?”她问,纯粹好奇。

“对。”

“你常回去吗?”

“不。”他回答得简明扼要,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为什么?他们不赞成你从事这个行业?”她猜测。

“所有的父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当个正正经经的医生、企业家,而不是个三餐不继的艺术家。”从前他对父母亲的想法愤怒,但一年多的磨练洗礼,让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为他好,虽然方式他并不认同。

“那是天下父母亲的期望,他们希望孩子的未来有保障,别为三餐辛苦奔忙。”她中肯地说。

“可惜,孩子们总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相信你会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她笑著把水递到他嘴边。

他们有心电感应吗?为什么她知道他什么时候口渴、什么时候需要建议?

就口喝水,晁宁把这份亲昵视为理所当然。

“像你这样,把画图当成娱乐、把赚钱当成工作?”

“身为人类,本负有责任,我的责任是养活自己和服务人群,扣掉这些,我有权利用剩余的时间,替自己创造幸福。”

她熟读生活与伦理,公民道德常拿满分,她知道义务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她认真、她负责,相信只要做得够好,终会得到回报。

“你的理论和我的父母亲相似。”他取笑她。

“那么,我相信他们是对容易相处的夫妻。”

晁宁和程黎说说笑笑,他们之间的气氛极好,他们从陌生走向熟悉,不过一天工夫。

大约是程黎的态度太亲切,有她在,晁宁招揽到许多客人,他卖出不少画作,也替许多观光客画素描,这天,他赚进积欠房东太太的租金,也赚进他们的丰富晚餐。

收拾画具,他们提前收摊。

“那么早?我们要去哪里?”程黎问。

“去塞纳河畔,喝喝所有台湾女人梦想的左岸咖啡。”

“那是一家店吗?”

“不是,河边到处是咖啡馆,只要在岸边,通通叫作左岸咖啡。”

她点点头,认分地提起他的画具,轻轻握住他空出来的左手,那是她的工作,她不要不劳而获。她的时差调整得很快,和他们两人之间的感觉发展一般快,他们会互相取笑、会聊起天来便忘记星月西沉,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无数相同的看法,每个相同,总让他们的心头一震,震出无数兴奋。

他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他的确对程黎钟情。

她诱发了他所有温柔、抵制了他所有冷漠,晁宁偷偷地自我承认,他喜欢这个不说话女生,喜欢她的恬静气质、喜欢她不愠不火的气度,他的喜欢太多,无法一一列举。

他接受她的观念,决定把画画当成休闲,决定在父亲的意见和兴趣之间,找到平衡点。

从此,不必再为了生活向一群不懂艺术的客人推销作品、不必将自己的心血论斤议价,这个念头让他颇为愉快。

“你对名牌衣服不感兴趣。”

不是疑问句,是判断句,她从不对橱窗里的高价衣服多看一眼,反而把重心放在路边花贩身上。

“我买不起。”她实话实说。

“如果买得起呢?你会不会把穿名牌衣当成生活重心?”

“我想,有很多事情比穿名牌衣值得成为生活重心。”

“比如?”

“我是个护士,我觉得照顾病人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随口举个例子。

“你热爱你的工作?”他猜。

“在医院里,我见到不少状况,那些状况让我感叹世间不公平,我常想,他们做错什么事情,要受到这种对待?”

“什么状况?”

“有次,江医生做个脑部肿瘤手术,病患是个六岁小男孩,当手术刀打开脑壳,发现瘤的部位和原先评估的不同,他出来向家长解释有两个选择。

如果继续动刀,会伤到某部分的脑细胞,小孩将终生无法吞咽,一辈子无法喝水,甚至连唾液都没办法咽进喉咙间。

第二个选择是把脑壳缝回去,但是脑部的瘤会一天天长大,直到死亡来临。

这叫一个母亲如何作选择?小孩母亲当场晕过去。”

“那是很残酷的选择,再继续说吧!我喜欢看你‘说’。”

“有个女孩,被男孩子抛弃后喝下盐酸,喉咙、食道和胃都受到严重灼伤,重建是一条漫漫长路,她的母亲天天在枕边泣,她却只操心著男孩子有没有到医院看她。”

“这种爱情很可怕。”他说。

嗯,她点头同意。“我不知道男孩的什么地方让女孩著迷,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别人爱自己,这种爱情会把所有人都远远推开。我们劝女孩应该把爱自己摆在爱别人之前,她只是一路哭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走进凯旋门,七月中了,巴黎的夏天仍带著几分寒意。

斜斜细雨飘落,在凯旋门下,风尤其大,她缩缩肩,身上的杂牌外套保不了她几分暖意。

眼看程黎受冻,晁宁脱下大衣,当头替她罩上。

“台湾人多半无法适应巴黎的夏天。”

她点头同意,把大衣套回他肩上,不为什么,谁教他也是台湾人,他们同是副热带气候下的产物,没道理让他一个人寒冷。

“你是客气,还是不知死活?生了病,在这里你没保险,看医生贵得吓死人。一他微怒,拉起外套又要拿她当溪鱼网住。

她东躲西躲,躲不掉他的好意。

雨越下越大,他们没带雨具,只好继续躲在凯旋门下。

“你提醒过我了,不过你生病,一样麻烦,所以你也不可以感冒受寒。”她坚持。

“我是男生,比较不会生病。”他的沙文跳出来支持他。

风冷得让她频频跳脚,在这么冷的地方和人用纸笔沟通,倒是稀有经验。

“这个理论是错误的,知不知道,以自然方式受孕的话,男生的出生率比女生高,可是为什么二十年后,一男一女的婚姻能成立,男女的人数渐成平均?因为女人命韧,男性夭折率高。”

“你在诅咒我?”

“不,我在提醒你,男人是种需要小心翼翼保护的动物。”

“这句话有看不起男性之嫌,要是你敢大声用法文说出来,我保证你会当场被乱棒打晕,因为你伤害了男人可怜的自尊心。”

“我没有这层考虑,因为我绝对没有办法‘大声’说出来,不管是法语或中文。”她笑笑,把被风吹得乱蓬蓬的长发拂到一边。

“算了,不同你计较我的自尊,既然我们两个人都生病不得,那么……”他把大衣穿在自己身上,下一秒,他把她揽进怀间,用大衣将她包在里面。

她傻了,这动作分明暧昧。

这不是属于情人间的亲昵?感冒可以是促成此种动作的原因之一?

不准她深思,晁宁开口,用法国历史扰乱她的思绪:“当十六辆马车拉著拿破仑的灵柩从凯旋门下穿过,老百姓眼中泛著红光,被流放小岛的拿破仑,抑郁而终……”

她被扰乱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她的听觉里有“无名英雄火终年不断”;她的触觉里有他壮壮的手臂和稳稳的心跳;她的视觉间是他带著些微胡渣的漂亮下巴;而她的嗅觉里,满满的是他的体香和淡淡的油彩味道。

她爱上他,在凯旋门下风大雨大的午后,有拿破仑做证,有一群无名英雄默默为他们祝福。

晁宁带她去他工作的PUB,她不干扰他工作,还在一边相助。

她是那种空气级人物,存在时,虽不热烈激昂,但令人轻松舒畅。

有她在,PUB比平常更忙碌,许多人想来看看这位罕见的东方美女,她从不和人交谈,轻轻浅浅几个不带勾引意味的微笑,勾住了男人心情。

她不懂调酒,只负责擦拭吧台和清洗酒杯,她的眼光大多落在那个调酒男人身上,彷佛他的一举一动,是她最重要的观察。

下班,程黎跟在晁宁身后,她的脚步小,他的脚步大,如果他不刻意放慢速度,一转眼间,他们便拉出距离。

他不喜欢距离,所以在她当跟屁虫的第二天起,拉她的手走路,变成惯性约定。

路上行人稀少,尤其绕进小巷后,更是空无一人。

她和他并肩踏月,在异国的星空下,与浪漫携手向前。影子在脚底下,一忽儿前、一忽儿后,前前后后,都有两个人。

程黎抿唇偷偷笑著。这算不算异国情缘?

篮球场上空空荡荡,平时这里总聚集许多打球的中学生,篮球架下一颗被遗忘的篮球,孤伶伶躺著。

“要不要打球?”他突发一语。

童心大起,程黎将球从他手中抽开,抢到篮下拿起球投高。

一投再投,怎么都投不进框框里,不能怪她,她离中学时的体育课有段距离,但不死心是她的人格特性,所以她越投越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