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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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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负伤天使》    作者:惜之




可能吗?小琛的病能医好?唐医生宣判了只剩一年不是?摇头,她根本不相信她所说。

“这是史德克医生的资料,这些年有九成七的癌症末期病患在他手中得到新生,他说小琛年纪小,治愈机率比一般人大。”颜母说。

程黎手中的资料一点一点说服她,她曾听过这个科学怪医,他的医术精湛却不外传,他的收费昂贵,不是一般市井小民付得起,有多少人捧著大笔钞票排队求医被拒,她的小琛真的有此运气?

她不回答,颜母拉住程黎的手,心急问:“难道,你要放弃救小琛的机会?”

程黎抬眼盯著她的心急。

“你和晁宁的爱情已经过去,现在晁宁有个人人称羡的家庭,还即将增加一个新成员,你忍心拆散他们?你当过单亲妈妈,知道那种过程是多么艰难,何况袖乔是你童时好友,你不能替她多想想?”

懂了,程黎懂得对方的意思,意思是只要她退出,小琛便有机会获得新生。

原来在他们眼中,是她过度自私,是她不放手“过去式”,方造就眼前的难堪局面。

“你若愿意退出晁宁和袖乔之间,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康的儿子,我们可以约定半年或者一两个月见一次面,我把他所有的成长记录交给你,我会教导他写日记,到时你可以了解他的心事,参与他的成长与学习。”她把话说得更白了。

若晁宁找齐两家人摊牌的方式叫作谈判,那么她对她又何尝不是?

你走,成全袖乔和晁宁,你将得到一个健康的儿子——多么商业而实际的作法。

“怎么样?你愿意吗?”

可以回答不愿意?不!对方用儿子的生命和她谈判呢!她手中没有半分筹码,除了眼睁睁看人在赌桌上态意飞扬,能做什么?

更何况,她的赌注是她最爱最爱的儿子,说什么她都得同意啊!

不过是离开爱情罢了,很难吗?

不难,一点都不难,她本就离爱情遥远,短暂的交会已然发光发热,她还有什么非得追求?只要儿子健康长大,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无数梦想,她怎会摇头说不。

她无权自私、无权快乐,这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呵!

点点头,她同意。

“好,小琛的病情不能拖延,你马上告诉小琛,要他随我们出国治疗,你给我一个地址,我随时把小琛的照片和治疗过程寄给你。至于晁宁,你们别见面了吧……”她的急促,表明了快刀斩乱麻,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掉程黎这个意外。

不能拖延的除了小琛的病情,还有晁宁和袖乔的婚姻吧!程黎苦笑。

还是点头,还是同意,谈判和筹码从不是她能拥有的东西。

不再交谈,一路保持静默,程黎走进医院福利社,带一瓶牛奶回病房。

病房里,小琛展开双手,等著拥抱母亲。

笑看儿子,这样的小生命能延续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既然如此,她有什么东西不能放弃?回拥儿子,闭起眼睛,任泪水刷落。

是的,她什么都能放弃,只有儿子的性命呵……是不能也不容许放弃的!

颜家夫妇体贴地把房间留给母子独处。

放开儿子,她拿出纸笔。“小琛喜欢爷爷奶奶吗?”

“喜欢。”他喜欢爷爷粗粗的大手,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也喜欢坐在他腿上听他念故事,爷爷很有耐心哦!故事说了一个又一个,都不嫌累,也不会一再催促他快睡。

“想不想和爷爷奶奶爸爸一起住?”

“想。”

奶奶说要帮他准备一间好大的画室,里面各种颜料都有,还要帮他请老师教画图,爷爷说他年轻时也爱画画,他愿意陪小琛一起画画。

“那小琛搬去和爷爷奶奶住,好不好?”她试探问。

“好。”

分明是她期待中的答案,但亲耳听小琛说出口,儿子被抢走的失落感,还是让她酸心,让她双肩垮台,终究,孩子只有母亲是不够的呀!

脑中一阵茫然,父亲、爷爷奶奶,全部加起来,会超过一个母亲吧?

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他问:“妈咪呢?要不要一起搬家?”

“我不能去,爸爸家有一个很棒的阿姨,妈咪再搬进去会有点挤。”何止拥挤呀,对于他的婚姻,她是个不该存在的“过去”。

“那我就看不到你了?”嘟起嘴,笑脸失去踪迹。

“你先和爷爷奶奶坐飞机出国治病,爷爷奶奶请的外国医生很厉害哦!你乖乖和医生合作,等病治好了,回台湾自然可以看见妈咪。”

“你不陪我,不会想我吗?”小琛问。

“当然想,我会天天想、日日想,早晨想、睡觉也想。幸好奶奶会把你的照片寄给我,如果小琛学会写字的话,也可以写信给妈咪。”说谎,她哄了孩子不安的心。

和亲人远离一直是她的宿命,她改变不来宿命,只能配合宿命。

“好啊!从现在起,我每天努力学写字。”小琛下定决心。

“嗯,更重要的是快把病养好,妈咪等著看你变成梵谷,好不?”

“好!”

就这样了,如果她放手,他能飞得更高更远,他的世界更海阔天空,再不舍,她都会逼自己放手。抱过儿子,她在他耳边轻说:“小琛,妈咪好爱你。”

他惊讶,怀疑自己听错。“妈咪……”

她笑著看他,再一次轻启嘴巴,清晰回答:“妈咪爱你。”


妈咪说话、妈咪会说话了!妈咪治好自己,他也要努力治好自己!他还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他要学写字,哇!接下来他会好忙。

“妈咪……”

“嗯?”

“不管你有没有看到我,都要记得我爱你。等我一回台湾,马上来找你。”

“好。”

他们伸出小指头打勾勾,约定了,彼此的爱不因不见面而消减,约定了,天荒地老是他们亲情的保存期限。

迅速背过身,掩饰即将流下的泪,别了,她的心肝宝贝,只要你平安幸福,妈咪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

不再多看儿子一眼,再一眼,她不肯离的脚步将会更沉重,紧咬下唇,她大步走出病房。

“妈咪……妈咪……”看著母亲的背影,他唤得更急,但母亲不回头。

“妈咪、妈咪……”他想下床阻止母亲的脚步,但爷爷奶奶进门,抱住他的身体。

“妈咪……”

瞬地,小琛理解了些什么似地,豆大泪珠滑过颊边,一颗一颗,滴在爷爷的背脊。

报告书一张张排满桌边,小琛的照片、小琛的信。

他被照顾得很好,晁宁的母亲体贴一个母亲的心,每半个月就寄来小琛的生活近况,看著他从癌细胞被控制到病情稳定,从体重增加到身高长大,看著他开始拄拐杖学习用义肢走路,程黎满足的笑意里有涩涩的泪水。

如果能够,她多愿意留在儿子身边,陪他走过这段漫长艰苦;如果能够,她多希望小琛复健时,为他擦拭汗水的人是自己;如果能够,她但愿不要夜夜泪湿枕畔,想念儿子,想念……那个无缘情人……

他还好吗?近一年了,他和袖乔的孩子开始学爬了吧?不晓得有没有遗传到他的绘画天分?他的生活是否回到正轨,有没有在闲暇时间动动画笔?

她想他,非常非常,想他宽宽的肩、想他热烈的吻、想他的多情、想他的爱恋,最常想的是,为什么他们有缘相爱却无缘相守?为什么她只能在他心中,却无法留在他身边?

这种无解问题常让她心力交瘁,无语问苍天,最后她只能将之归类为报应,报应她曾对父母亲做过的恶劣事情。

离开台北也离开资讯,她在无人的乡下,隐居。

她的生活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亮,她耕起庭园里小小的蔬菜田,两棵菜、一碗饭解决她的生存需求,夜里,抱著儿子照片,将报告书里的字字句句复习又复习。

收拾好满桌照片,工作了,今天白萝卜该收成,白菜要施肥。

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程黎走出屋外,晨露美丽,朝阳绚烂,简单的人生本该有简单的愉快,可惜她无心享受造物者的礼物,晦暗心情容不下良辰美景。

篱笆上的信封比刚发芽的青江菜更吸引她的目光。

走近,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的字句刷白了她的脸庞。

程黎,你是个差劲女人,自以为是、自做聪明,以为牺牲是人生重要的信念,从不考虑你的决定是否影响另一个人,你该为自己的错误性格说对不起。

是谁?是谁放下这封信?自从搬到这里,她从不与任何人交涉对谈,谁知道她是程黎?她慌乱地奔出屋外,四下找寻。

没有,根本没有半个人,她回到小屋,手里仍牢牢握住信箴,然后,她看见了,信箱里又有新信,她急急打开。

你怎么会以为离开,我们便有幸福可言?你怎么认为看不到我们,我们不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哀恸?谁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条件,供你与人谈判?我无辜,我的爱情更无辜,你毅然转身,留下我在这里苦苦思念。

泪湿颊边,那是他的口吻呀!把信纸贴在胸口,揪痛的心,揪痛她的指控呵。

三百多个日子的夜不成眠,我想著你躲在哪个角落哭泣:你在我每一件公文里,张著一双无辜眼睛。我没办法忘记你,一如没办法抹去在法国的那段岁月痕迹,要不要,再给我一次车祸,再撞失我一段记忆?那么我会好过些一点,不至于让相思蚕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