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孤单天使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孤单天使

第10章

书籍名:《孤单天使》    作者:惜之




苏伯伯拍拍奎尔肩膀,同情说:“你们之间的谈话,你父亲告诉过我,他理解你的立场,明白要你放弃仇恨,诚意接纳深深太难,毕竟,这些年他对你不起。”

苏伯伯叹息,须臾,复开口:

“深深真的是个好女孩,她善良体贴,处处为别人著想,而深深的母亲和她一样,是个百分百的好女人,对於你和你的母亲,我只能说……造化弄人!”

苏伯伯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奎尔几分,他的自责和深深的一样重,他们都认为是自己造就这场祸事,认为自己该为车祸负起全部责任。

他们不再交谈,三颗心全悬在手术室里的人身上。奎尔拧著眉,瞪著手术室上的红灯,苏伯伯在廊道间来回徘徊,他们期盼奇迹,可惜奇迹不愿意降临。

医生终於出来,他沉重的表情,宣判了瑞奇的死亡。

瑞奇躺在棺木里,身边铺满黄色鲜花。安祥的他,安祥沉睡,他心中有遗憾吗?还是有很多的放心不下?

两天了,需要睡眠的深深合不上眼,她趴在棺木上,一次一次低唤:

“叔叔,记不记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法文?如果你不记得,我记得。

那天是冬至,吃过汤圆,你回房写信给奎尔哥哥,我坐在你膝盖上,认著你写下的每个笔划,我试图找出两个相同的文字做配对,我找到了,你讶异於我的观察能力,问我有没有兴趣学法语,你说学好法语,就能和我最崇拜的奎尔哥哥说话写信。

那年除夕,妈妈烧来一盆炭火,放在你脚下,她把我带出房间,告诉我,叔叔在想念家人,我不能干扰。我偷偷推开门,看见你在掉泪,顾不得妈妈的叮咛,我冲了进去,我擦不乾你的泪水,你说,你好想儿子。”

深深的声音低吟轻飘,虽然累得频频喘气,她仍要把握机会和叔叔道别。

听著深深的叙述,奎尔皱眉。

既然想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儿子的想念不比父亲少啊!

奎尔陷入童时记忆,记忆中,父亲将他架在肩膀上,他们在森林里穿梭徜徉,他唱著父亲教他的儿歌,一遍一遍……

一个摇晃,深深从棺木上滑下,她的心脏再受不了凌虐,几十个小时不合眼是她从没有过的经验。

奎尔打横抱起她,这她在自己怀间入睡。

告别式在明天清晨,他从法国调来人手协助丧礼进行,後天,他即将带著父亲的骨灰回去。

母亲的失望与怨怼,奎尔自电话间听见,他的安慰起不来作用,母亲病倒了,让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处理好丧礼事宜,飞回母亲身边。

他没有权利悲伤、没有权利软弱,他能做的是冷静,让活著和死去的人都顺心。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他问。

既然这是父亲心心念念的事,他执意为父亲办到。

深深摇头,她不想他为自己做什么,只想留在他身旁,不过,她理解他有他的母亲、他的责任,而自己……不在他的责任范围。

“苏伯伯说,你可以去住他家。”奎尔说。

“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不会带你回法国。”他提醒。

“我知道,但我会努力存钱去找你,那时你会带我登巴黎铁塔、去罗浮宫看维纳斯,要是钱存得够多,你也愿意陪我去普罗旺斯,对不对?”

“对。”

“那么……你为我做的,够了。”

靠他更近,她的呼吸间有他的气息,深吸气,她幻想,此刻他们是永不分离的一体。

搂紧她,分别在即,他有了依依难舍情绪,理智控住他的行动,却控不住他泛滥成灾的感情。

这是错误的!

他不该对深深产生感情,他们有仇、有恨,就是不该有爱。

是了,是他们都太悲伤,才会产生错觉,他们最爱的男人躺在棺木里,才会出现相依情绪。

那不是爱、不是亘古感情,只要回法国见到艾琳娜,他会立刻忘记深深、忘记这层说不出口的感觉。

他否决两人之间。

“闭眼睛,睡觉!”他命令她。

他听见她短促窘迫的呼吸声,父亲和苏伯伯不只一次跟他提起,她的身体虚弱。

“我还没有祷告。”她微微喘息,半睁眼对他说。

“明天再一起祷告。”

奎尔把她的头颅压进自己怀里,不准上帝占用她的睡眠时间。

“不行的。”她的声音更微弱了,但她坚持对上帝忠诚。

“要祷告就祷告吧!动作快一点。”

他恶声恶气,有些火大。他的命令居然输给她心中的上帝!?

她不介意他的凶恶,合起双掌,她闭目。

“感谢上帝在我们最艰辛的时刻,与我们在一起,让我们不至於信心崩溃,不再相信。愿您爱奎尔哥哥一如往昔,关爱他、照护他,让他平安走过每个风暴,让他的人生圆满美丽,阿门。”

她睡了,睡前,她关心他的人生是否圆满美丽,却没想过她的人生将走进坎坷危机,她只在乎他能否走过风暴,却没想过她的风暴已在头顶等候。

他该拿她怎么办?不想她、不喜欢她、彻底忘记她?

他但愿自己做得到。

怀抱深深,奎尔守著父亲的灵柩,一整夜,心情起伏,不得安宁。

他们都太伤心,告别式里,父亲的友人提起瑞奇生前的点滴,深深控制不住,直流泪水,而奎尔深色眼镜後方,眼眶湿润。

奎尔不断自问,就这样了吗?

自己来台的目的、母亲的期盼,就这样划下终止符号?既是这样的结果,他何必来这趟,为母亲带来希望,又将她带进失望?

深深半年的小心翼翼,换得这样的结局,值得吗?不值得!可惜不管值不值得,事情始终按照它要的方式进行。

当所有仪式结束,奎尔抱著父亲的骨灰回到家中,深深肿胀的双眼里,对叔叔有爱有诸多不舍,他们相对无言,在一串沉默後,各自回房。

夜里,深深穿著全白睡衣,敲开奎尔的卧房。

打开门,他直盯住她瞧,小小的身子裹在素白的衣服里,更显单薄削瘦,小小的脸上,依然苍白凄凉。

“我睡不著,可不可以……和你谈谈?你忙吗?”她小声问。

他拒绝不了她的悲恸,於是转身,门不关。

深深走进去,看了一眼地上的行李,分离气氛浓郁。

真真实实的最後一夜,再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被强行剥开的心,用快乾胶也黏不在一起,但她不哭,在今夜。

“明天,我送你,好不好?”她问。

“不必。”他直觉回答。

他的心充满不确定,他越否认,对她的眷恋越见深刻。

“拜托,让我送送你吧!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你,两个星期的相众太匆匆,说不完的话要囤积几十年後才能再对你说,我会憋坏的。”

走近他、握住他,她多喜欢这份亲昵。

他没甩开她,专心考虑她的“憋坏”。

“我保证不哭、保证笑咪咪送你、保证不让你尴尬难过,好不?”

她的保证,没人可以为她立书写据。

“送行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他点出事实。

“有的,有很多帮助,我没看过机场长什么样子、我没近距离看过飞机、我……我想多看你几个钟头,好不好?这是最後一个要求,以後,我再不烦你、不闹你,如果我始终存不够机票钱,明天将是我们最後的相聚时刻。”

这种要求谁有本事拒绝?他没本事,於是静默。

她将他的不反对当成赞成,笑著走到他身边,笑著拉起他的手,她肆无忌惮了,因为“最後”矗立在他们眼前。

“你的手很大,手心很厚,在中国人的说法里,你是有福气的男人,你可以轻易掌握自己的人生、事业,你这一辈子注定安顺幸运。”

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划来划去,微微的骚痒、微微的心悸,刮出他莫名感动。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也学起她的动作。

她的手很小,细细的十根指头像青葱,掌心不厚、手心手背都是白皙。用她的话来解她的命运,是不是她的福薄命浅?是不是她掌握不住自己的人生?

浓眉弯曲,他不说话,企图在她的手心找到一点好运的象徵。

“算命先生替我看过,说我的命不算好,你看,这条是读书线,很短是不?所以我的最高学历是国小毕业,若不是叔叔耐心,一天教我一点点,也许你会觉和我交谈言语无味。

这条是生命线,有没有看见,它在中间断裂?算命先生说,我会在二十一岁那年碰到生命大劫,如果运气不够好,也许就没了。

当时听见这些话,我心里害怕,叔叔安慰我,他说我有一条很棒的姻缘线,又圆又清晰。”

她将两掌合在一起,一道弧线从右手食指绕到左手食指,圆圆满满地掬起她的爱情。

她拾眉看奎尔一眼,笑说:“叔叔说,我的丈夫将是我的贵人,一路扶持著我,走过困厄险境。”

她知道叔叔的话不准确,因为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她不打算为一个自己不爱的“贵人”将就一生,所以,断线……是她的命……

她的丈夫?她的贵人?奎尔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去,这个名词让他不舒服。

她不介意他的态度,他讨厌她,这是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他肯为叔叔将就、肯对自己缓和,她已心满意足。

绕到他面前,她每句话都说得认真。

“你的耳垂很大,在命相学中,那是福禄寿俱全的好命运,你有福气、有财禄,不需要我特地告诉你,但是你的耳垂说明了你必定长寿,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久到能等我存够钱,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