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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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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惜美人》    作者:惜之




龙帧的眉形增加几分弧度,瞄惜织一眼,满意更添。不记一辈子恨了?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女人懂得观察情势。

“妳毕竟怨我?不过,妳很诚实。”

“皇上希望我说谎?”惜织反问。

“不,我喜欢真心话,我身边有太多人对我虚伪,真实对我而言是难得经验。比如每天上朝,大家都祝我万岁、万岁、万万岁,谁不知人不可能“万岁”,不会千古不垂,更何况,期待我早点死去退位的人,天下不知有多少?”皇上感叹,帝王难为。

“我想不至于,虽然不懂朝政,但惜织确知您是好皇帝。”惜织说。

“妳怎知道我是好皇帝?”

“自古来好皇帝与坏皇帝之别,不过是“以己为重”,或“以民为重”,若皇帝把自己看得比百姓重要,所有的政策都以己身做考量,自然就不是个好皇帝了。”

“说得好,举个例来听听。”

举例?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好例证,望龙帧一眼,她向他搬救兵。

“比方说,皇帝为创造辉煌春秋霸业,扩大国家版图,好让自己在历史上留名千秋,年年加税、征兵、制武器,不顾百姓痛苦,执意举旗出战,四处征讨邻国,在惜织眼里,那不是好皇帝典范。”龙帧代她回话。

惜织看龙帧一眼,那眼光里满是激赏。

“所以妳喜欢汉景帝,却不赞成汉武帝啰?”

“是,也许汉武帝开拓大汉盛世,也许他在历史上成名,但又如何?我想百姓们敬爱景帝一定比武帝多更多。”惜织答。

“除了和平,父皇重视民生经济、农田水利,派宫以清廉为首要,不主张严惩法规,处处都表现出“以民为重”的态度。”龙帧补充。

“所以我认为皇上是好皇帝,也相信大臣们口里喊万岁,是真心期望您长命百岁。”惜织作结。

“我再听没过比这个更好的称赞了,谢谢妳。”隆治感动。“告诉我,这些国家大事是谁教妳的?”

她不知该不该说,胡太医并不希望出线为官,他喜欢医病救人,不爱勾心斗角。再度看向龙帧,他是唯一能出兵救她的人。

不过两个眼神交会,他明白她的心意。

“父皇,名师自有高徒,能教出这个聪明徒弟的,只有儿臣啰。”他笑笑把话题带过。

“果然是你的语气,没错,为帝者是该将百姓生活所需摆在第一位。”隆治捻着胡须说。

“妇人之论。”冷冷地,龙狄出语。

龙帧看他一眼,不打算接腔,惜织看见龙狄和站在他身边的龙青,她吓到骨子里去了,但明明害怕,她却挺起胸膛,虚张声势。

龙狄起身,走到隆治前面。

“父皇,为什么国家养兵?养兵千日,本是用在一时,我们不出兵不征战,何必天天训练兵队?”他转而轻蔑地看向龙帧。“你不知道养军队要花大钱吗?”

“禀父皇,士兵是为保家卫国而战,若有敌人来犯,岂能眼睁睁见敌人屠杀我朝百姓?此时,自该奋战到底。若为夺取别人的江山而养兵,请问,这样的军队和盗匪有何不同?”

龙帧和龙狄杠上,自从他恢复皇太子身分后,龙狄便不时挑战他的权威。

两人面对面,谁也不惧谁,场面突然变得尴尬,幸而,崔丞相站出来圆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两位皇子都是有见识的英才,连在家宴上也不肯放松国事,曜国强盛将是可期之事,不过,龙帧殿下、龙狄殿下,大家都饿坏了,可不可以让大家肚子填饱再来议论?”

其实,毋庸再议论,两个皇子的几句话,已让王公大臣的心有了归向,大部分的人都不愿倾家当荡产来成就一个人的霸业。

自然,这件事将在宴席后传出去;自然,往后百姓对于龙帧更加崇拜爱戴。

惜织拉拉龙帧的衣袖,他回头,瞧见她微微发抖却强自镇静的表情。她朝他轻摇头,小小声附和崔丞相:“我饿了。”

“好。”他同意休兵止战。

龙帧回身向隆治作揖,送惜织到女眷位置边,那里有皇后、有几位公主,惜织二向皇后公主们请安后方入席,而龙帧则叮嘱过锦绣好好照顾惜织后,才回皇上身边入座。

目送龙帧离去,惜织心中有小小不安,直到他坐定,直到他的眼光向她投来安全感,她才安心。

“惜织公主,妳真不简单。”

皇后对她说话,惜织忙放下筷子,专注凝听。

“谢皇后娘娘夸奖。”仓促间,她回一句。

“妳居然有本事让皇子们反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夸奖”妳。”轻啜琼浆,皇后讽刺。

“惜织不懂。”

颔首,她从没见过这位皇后娘娘,可母亲说皇后是她在宫里唯一的朋友,她本以为皇后会对她亲切,然而……她真的不懂。

“不懂?为了妳,两个月前龙帧闯进龙青宫里,他出手狠毒,让龙青在床上休养十日才能下床走动。”放下酒盏,皇后怒目瞪她。

两个月前?是她被绑那次吗?龙帧闯进龙青宫里出手教训?不对,救自己的人不是胡太医?龙帧说过的呀,她昏迷前看见的不过是幻觉,怎又扯出龙帧救她……糟糕,她又头昏了。

“才见皇上,又使本事让龙狄和龙帧兄弟阅墙,真不晓得是妳八字克人,还是咱们宫里风水不对,专招些问题女人,搞得鸡犬不宁。”

“母后别说了,现在龙帧殿下和惜织公主可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不小心惹恼人家,给搞个小动作,别说我们这些公主,恐怕您的位置也不保。”一位身着桃红坎肩的公主随之兴风作浪。

“妳没讲错,康宁皇后不这般失了势?她们宫外来的女人毕竟和我们不同,迷惑男人的本事特高,瞧!皇上一例,龙帧太子又是一例,他忘记亲生母亲被谁害死,仍和这狐媚子打得火热。”

左一言、右一语,一句句将惜织的处境迫进困窘局面,她搭不上话,只能安安静静接受批判。

她的肩膀挺直,下巴抬高,苍白僵硬写在脸庞,她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每每她们恶毒地形容母亲时,她便忍不住椎心刺痛,她变成刺猬,张扬起锐剌,想保护的是恐惧害怕的心。

龙帧眼光时时望她,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就连锦绣也显得站立不安,他要小学子去向锦绣探问情况,小学子飞快过去,几个交头接耳后回报。

他只听得几句报告,便起身向皇上告退离席,大步走往女眷桌边带走惜织,他的动作突兀,引得若干好奇眼光,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感受。

龙帧在前面走得快,惜织在后面跟得苦,一前一后,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两排足印。

他在生气,气到不行,火越冒越大,人越走越快,直到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才折返。

走几步,龙帧回到她面前,大手握起她的,命小学子、锦绣先回去,然后拉起惜织继续往前,从风停轩到兰雨阁,他们走过十几个楼阁庭园,在梅影楼前停下。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抱歉让她错愕。

“什么意思?”

仰头,他很高,她得伸长脖子才看到他的眼睛。

“我不应该勉强妳出席家宴。”

他对她说抱歉?一个从不说对不起的男人低头,他的改变太大,大到她无法适应。

惜织沉默。

“妳在生气?”他问。

“没有。”

她不生气,只是意外,坚硬的他在她面前出现柔软。

“妳应该生气的。”

“为什么?”

“皇后她们说话过分。”

“这些话,我听多了。”颔首,她想起什么似地,猛然抬头。“你告诉过我,到龙青太子那里救我的人是胡太医,可皇后却说你动手打人,龙青受伤颇重,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妳,我只说救妳的人是胡太医。”

“有什么不同?”

“胡太医撞见龙青的侍从绑走你,他到御书房外求见父皇,当时父皇正和崔丞相商谈减低税收的事,我退下来,他看见我、告诉我、我出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妳说,要不是胡太医,妳能得救?”他反问。

“话没错,但你该告诉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得救了。”阻下她的话,他不想再去回想那天,她的伤、她的血、她的狼狈扯痛他每根知觉。

“是啊,我得救。”

算来算去,她还是算出自己欠下他一大箩筐恩情,她处处欠他,却还老在心中记他的仇恨……

“她们常欺负妳?”

“欺负我?并不,她们欺负的是我母亲。康宁皇后去世,皇上在你的床上找到我母亲的玉簪,便认定我母亲是绑架你的主谋凶手,但皇上心里还是喜欢我母亲的,不想以一柄玉簪便定我母亲的罪。皇上藏起玉簪,将我母亲打入冷宫,当时宫里人并不晓得为什么母亲被贬,后来谣言才慢慢传出,说我母亲是皇太子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换言之,没人知道玉簪的存在?”

“是,知道的人只有皇上和我娘,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替我们定了罪,我的血缘、母亲的不贞,一直是后宫闲余饭后最好的题材。”

“父皇不知道这些事?”

“知道又如何?我母亲是皇上的昀妃,千真万确;我不是皇上的女儿,千真万确:一个妻子生下非丈夫的孩子,除了不贞你还能有更合理的解释?冷宫里没有别的嫔妃,听说从前朝起便无人住在里面,我们成了独居其间的母女,自然易被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