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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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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的故事3

书籍名:《奥利弗的故事》    作者:埃里奇·西格尔


“你那位朋友也不赖,”菲尔说,他简直天生就是这一套闲扯淡的一等高手。  

双方妙语连珠,对答如流,那对话的所在是一家专做单身男女生意的档次颇高的酒吧,位于六十四号街和一号大道的转角上,我管这家酒吧叫“马克斯韦尔李子干”。其实店名正经应该叫“马克斯韦尔李子”①,但是我处处都拿挖苦的眼光看事物,人家尽朝好里想,到了我的眼里李于可就瘪答答的成了李子干了。总之一句话,我讨厌这家酒店。店里那帮以美男子自命的风流时髦郎,个个自鸣得意,嚼不完的舌头,我见了实在受不了。你瞧他们,都装出了一副百万富翁或文学评论家的架势。其实只怕连那单身汉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①这里的“李子”原文为plum,plum一字还有一个意思,是“好收获”;上文的“李子干”原文为prune,也另有一个意思,是“讨厌的家伙”。英语中有句俗语“李子变成李子干了”,意思就是“多好的东西变得干巴巴毫无味道了”。奥利弗的调侃,意思就在这里。  

“这位叫奥利弗,”菲利普·卡维累里说道,他一身衣服是罗伯特·霍尔男子时装商店的出品,发型是克兰斯顿意式发廊的杰作,开司米毛衫是皮尔·卡丹的名牌货(是在法林百货公司的地下商场买的)。  

“你好,奥尔,”简说。“你长得好俊俏啊。你也是个糕饼爱好者吗?”  

她八成儿是个模特儿。就是时装杂志上的所谓苗条尤物一类吧。不过在我看来她就像是长颈鹿一头。她自然还有个朋友,朋友长得矮矮胖胖,名字叫玛乔丽,介绍给我们的时候就听见她咯咯傻笑。  

“你常常上这儿来吗?”问这话的是简,也就是那个苗条尤物长颈鹿。  

“从没来过,”我答道。  

“唷唷,上这儿来的人谁不是这样说的呢。我可就是周末来。我是住在外地的。”  

“巧喽,”菲尔说。“我也是外地来的。”  

“那你呢?”简问我了。  

“我是魂灵儿根本没在这儿,早吃饭去了①,”我说。  

①原文为Im  out  to  lunch,按out  to  lunch字面上的意思是“出去吃饭”,但是在美国俚语中这个词组已经转义,演绎出了很多意思,可以作“心不在焉”、“神不守舍”讲,也可以作“不合潮流”,甚至“愚蠢”、“怪诞”、“发疯”讲。奥利弗的本意显然是表示他对于在这里找对象不感兴趣。下文菲利普却替他改了口。  

“别开玩笑了,”简说。  

替我保驾的菲利普赶紧来打圆场:“他的意思是说,我们想请你们两位一起去吃饭。”  

“妙,”简说。  

我们就在附近一家叫弗洛拉美食府的饭店里吃了饭。  

“很够档次,”简说。  

美味佳肴是很够档次,不过恐怕还得补上一句,就是那价钱也是很够档次的。我拗不过菲尔,只好由他去付帐(虽说他一看帐单,也掩不住那吃一惊的神气)。他大模大样地拿万事达信用卡付了帐。我当时心想:他这一大方,总得卖掉几大筐糕饼才能挣得回来吧。……  

“你很有钱吧?”那老爱傻笑的玛吉①冲着菲尔问。  

①玛乔丽的昵称。  

“这个嘛,可以说有点家底吧,”菲尔的答话俨然是克兰斯顿王爷的气派,随即又补上一句:“不过论文化水平还比不上我这位女婿。”  

场面顿时冷了片刻。哎呀,瞧这个要命的尴尬劲儿!  

“女婿?”还是简开了口。“这么说你们两个是已经……?”说着那指甲长长的瘦细的手画了两个圈圈儿,一副质问的架势。  

菲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不能坐视不救,就点点头表示确是这么回事。  

简“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这真是奇哉妙也。请问你们的太太在哪儿?”  

“这个……呃……”菲尔半天也说不上来,“她们……”  

于是又冷场了,菲利普急得抓耳挠腮。  

“都不在本地了,”我就赶紧上来接应,免得他再窘下去。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简也终于明白这是怎么档于事了。  

“真有意思,”她说。  

菲尔两眼只顾瞅着墙上的壁画,可我已是再也忍不住了。  

“二位,”我说,“我得走了。”  

“怎么?”简问。  

“有张黄片哪,我能不去吗,”我一步一退边说边溜。  

“唷,这倒奇了,”我听见那脑瓜飞灵的简嚷了起来。“有这样的怪人,看黄片就一个人去?”  

“哎,我又不是去当看客,”我隔着拥挤的店堂往她们那边喊去。“我是当主角去的!”  

不大一会儿,菲尔就在街头追上了我。  

“嗨,我说你呀,”他说,“这第一步总得要迈出去的。”  

“这不,不是已经迈出去了吗?”  

“那你干吗走了呢?”  

“这种乐儿太甜了,我消受不起哪,”我说。  

我们一路走去,再没言语。  

“你听我说,”后来菲利普终于开了口。“正经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吧,这个路子也可以走走嘛。”  

“我不信就没有更好的路子。”  

“什么样的路子?你倒说说看呢。”  

“哎,这又怎么说呢,”我故意跟他开了个玩笑。“就比方说,去登个征友广告吧。”  

我这话一出,他半晌没有吱声。后来好容易才应了一句:“你已经登过广告了。”  

“你说什么?”我站住了,两眼瞅着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什么?”  

“詹尼以前常看的有本漂亮的书评杂志,你知道吧?我代你去登了个广告。别急。绝对没有乱写一气。写得可精彩着哪。一点不落俗套。”  

“哦!”我说。“那内容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纽约某律师,酷爱运动,喜欢研究人类学……’”  

“你怎么想出来的,胡扯了个人类学?”  

他耸耸肩膀。“那才像个高深的学问哪。”  

“唷,真有你的。有回音吗,我倒真想看看。”  

“有啊。”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各各不同的信封来。  

“信上怎么说?”  

“人家的私信我是向来不看的。”菲利普·卡维累里如今又成为捍卫隐私权的坚定斗士了。  

因此我就在橙黄色的碘钨路灯下,怀着迷茫而又带些不安的心情——更何况还有菲利普就在背后——随意抽了一封,拆开来看。  

我的乖乖!我看得暗暗叫了起来,不过总算没有叫出声。菲尔装作没有偷看,可也只有倒抽一口冷气的份儿:“我的上帝!”  

来信的人倒真是一位对人类学很感兴趣的。可是信里提出要我跟她搞的邪教的那一套,也实在太荒唐、太出格了,难怪菲利普看得差点儿昏了过去。  

“这简直是开玩笑,”他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一声咕哝。  

“是啊。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我回答说。  

“可这种怪里怪气的玩意儿有谁吃得消啊,奥利弗?”  

“菲利普,这就是‘奇妙的新世界’①啊,”为了掩饰,说着我还微微一笑,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另外两封信我索性就往垃圾箱一扔。  

①“奇妙的新世界”一语出自莎士比亚的诗句,也是英国作家奥·赫胥黎一部讽刺小说的书名。  

菲利普仿佛受了重责,一言不发,走过了一两条马路,才说:“哎哟,真是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啊。”  

我搂着他的肩头,不觉哑然失笑。他于是也就一扫愁容,嘻嘻地笑了。  

我们在温馨的纽约的暮色中回家去了。我们就是两个人。因为我们的太太……都不在本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