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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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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战场上的蒲公英》    作者:王外马甲


,当兵也纷纷响应:“上啊!上啊!”,排着队、挺着腰板往前冲。  

进攻的途中不时有人中弹倒地。244团的人一受伤就躺在地上哭嚎,可荣3团的士兵都是伤愈以后再复役的老角色,意志品质比较坚强,他们的伤兵捂住伤口咬牙挺着、愣是没有人吭声——荣3团的卫生兵也有个规矩,谁哭谁叫就不给谁救治,因为能哭喊的人就说明还有力气,要先去救那些体力不支的。  

所以,难怪82师和103师虽然对荣一师满肚子意见,可论起打仗却不得不佩服他们。不说别的,光是人家冲锋陷阵的这种劲头,自己的部队就学不来。

那天上午,荣3团和244团轮番攻击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中午的时候,李弥副军长从子高地那边打电话来警告说,当天下午必须拿下竹影山,否则军法从事。长官们顿时急了,荣3团赵团长和244团曾团长都亲自上阵组织冲锋,终于在下午三点钟左右杀进了日军阵地。  

根据以往的经验,攻上山头只能算任务完成了一半。如果不及时肃清残敌,日军一个反扑就有可能把阵地夺回去。于是,包括美军顾问在内的所有军官都跑到阵地上去督战。  

蔡智诚跟着王光炜爬上三号高地,看见国军部队正在逐一清剿坑道——残余的日军隐藏在防炮洞里,这些地洞外表不大、内部却很复杂,有的还分成好几层,不知道里面躲了多少人。  

阵地上,国军的步枪手掩护着喷火小组搜索前进,发现地道洞口就甩手榴弹。甩手榴弹还有个讲究,如果一次只扔一两个,容易被敌人反扔出来,因此必须集中力量、同时甩进去七八个,搞得小鬼子没办法拣。先用手榴弹清理了洞口的敌人,喷火兵就接着往洞里喷火,或者干脆实施坑道爆破、朝里面扔爆破筒,连炸带烧的,把所有的地洞都整塌,日本兵不被烧死也被闷死了。  

有的小鬼子在洞里憋不住、狂吼乱叫着往外冲,坑道两侧早就守着国军的冲锋枪手和机枪手,鬼子兵刚一露头就遇到枪林弹雨,根本就没得跑。  

这样的打法真可谓干净彻底,唯一的毛病是无法统计具体的歼敌数字。到头来,谁也弄不清有多少日本兵被烧死、炸死在地道里,大家只好乱估计着汇报战果。

按照蔡智诚的叙述,松山日军的“最高头目”金光大队长就是被荣3团打死在竹影山阵地的——这件事值得分析一下。

关于日军“拉孟守备队长”金光惠次郎少佐(后来追授为大佐)的死亡地点和死亡时间,并没有确切的定论。  

日军军部把金光队长的阵亡时间定于44年9月7日,这不能算数。因为日本方面把大部分松山守军的死亡日期都笼统地定在最后一天,目的是为了强调其“玉碎”的规模——金光身边的人都已经死得精光了,日本军方也不可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国军方面对这事有发言权,可国军各部队的说法不一。有说他被打死了、有说他被炸死了、还有说他是剖腹自杀的,虽然绘声绘色,但其实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因为国军这边谁也弄不清金光少佐长得是啥模样,只要发现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旁边再有把指挥刀,都可以说成是这个家伙。所以各个团队都声称自己击毙了“日军守备队长”,金光少佐的死亡时间和地点也就有了好几个版本。

按马甲个人的看法,我倾向于认为金光少佐是于9月6日死在了竹影山,也就是日军所称的“西山阵地”。  

松山阵地的守备部队主要属于步兵113联队(松井联队),而这个金光惠次郎却是第56炮兵联队(西村联队)第3大队的大队长,并不是113联队的军官。当初,之所以由他担任“拉孟守备队长”,一方面是由于他的军衔高,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松山阵地的任务是“封锁滇缅公路和惠通桥”,而炮兵是实施这个任务的主角。  

7月份,当松山阵地已经被中国远征军包围,特别是松山阵地上的大型火炮被国军摧毁之后,鬼子的炮兵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松山日军的作战目的从“封锁交通线”变成了“固守待援”,这样,战斗的实际指挥权应该就由炮兵主官转到了113联队的步兵军官手里。换句话说,7月份以后的金光惠次郎少佐只能算是名义上的松山最高指挥官,他的任务不过是鼓舞士气、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战死罢了。  

松山日军原本有两个炮兵阵地,一个在滚龙坡(本道阵地),已于7月份被国军占领,另一个就在竹影山(西山阵地);金光惠次郎队长曾经有两个指挥所,一个是大垭口(音部山阵地)的113联队总部,那里已于8月份被国军攻克,另一个就在竹影山炮兵第3大队的队部——因此,如果金光惠次郎能够自行决定的话,9月6日,也就是全军覆灭的前一天,死在竹影山的炮兵大队部应该是十分理想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马甲的猜测,我并没有确切的材料能证实这件事。

9月6号那天,蔡智诚也只是听见荣3团的副团长用无线电话机向军部报捷:“我团攻克竹影山阵地,占领日军指挥部,击毙敌松山守备队长……”  

在荣誉第一师的编制中有一类特殊的职务——政治副团长和政治副营长。这是他们的老师长郑洞国模仿苏联军队搞出来的名堂。荣1师的老兵多、兵油子也多,有了这个制度就等于在营一级单位上设立了军法官,对整肃军纪、鼓舞士气是有帮助的。  

荣3团的政治副团长是个白面书生,瘦瘦的、戴着眼镜、外表挺斯文,因为赵发毕团长挂了彩,所以在一线指挥部队的实际上是这位教授模样的军官。在蔡智诚的印象中,政治副团长很爱说话、做事也很负责,总看见他在阵地上跑来跑去,一边检查情况、一边叮嘱这叮嘱那,生怕有谁清剿战场不仔细、放过了日军的地洞口。  

可惜的是,这位副团长第二天在长岭岗阵地上不小心踩到了地雷,牺牲了。

蔡智诚没有参加9月7日的战斗。攻克竹影山之后,309团就算完成了任务,当天下午就移交阵地、到后方休整去了。经过十多天的苦战,309团最终能够自己走下山头的只剩三十五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他这个“编外人员”。  

9月8日上午,蔡智诚正在屋子里给游湘江连长的家人写信,突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原来是远征军总部宣布:国军已于当日凌晨四时收复松山、全歼了日军守备队。  

可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家并不觉得特别欣喜,因为部队的伤亡太大了,幸存的人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103师是各部队中损失最惨重的,师部雇佣了十几队民工到阵地上收容牺牲者的遗体,最后分成三个大坑掩埋了,还在松山上建了一座“103师阵亡烈士纪念碑”。

日本方面一直宣称“拉孟守备队全军玉碎”,中国军方也没有做过反驳。但按照蔡智诚的说法,第八军在松山阵地上还是抓到了日军俘虏的,因为103师回保山休整的时候,卡车上就带着日本战俘。那几个家伙的耳朵好象被震聋了,押运人员把各项指示写在纸上,他们看了就乖乖的照办,一点也不反抗。  

同时带到保山的还有十多个慰安妇,这都是些朝鲜人、不能算是战俘。她们先是被安排在昆明的美军医院里工作,后来就被“朝鲜光复军”的人接走了。  

(说句题外话。有文章说,“经法医解剖鉴定”,松山阵地上的日军慰安妇是服用氰化钾自杀的——这完全是在瞎编。第一,攻克松山后,国军方面连松山守备队长的尸体都没工夫进行辨认,哪里会有法医去给慰安妇做解剖;第二,氰化钾这么高档的速效毒药,一般人根本就见不到,作战部队里也不可能装备这种“军需品”。日军的“自杀用药”其实是升汞片,那是一种消毒剂,吃多了可以要人的命,但服用效果痛苦无比,还不如抱着手榴弹炸一下更加快乐。所以,除非是受骗上当,不会有人愿意选择服毒自杀)

在保山休整期间,国民政府下达了对松山战役参战部队的嘉奖令,103师得到了一面“大功锦旗”,据说这种锦旗总共只有十面,是非常高的荣誉。  

有意思的是,在嘉奖令中,蒋委员长除了表扬远征军,还号召全体国军向日军松山守备队学习,学习他们“孤军奋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精神;远征军司令卫立煌也称赞日军是“世上最顽强之军人”,并且承认“我军取胜实属不易”……  

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吹捧敌人”,其实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44年9月,国军虽然在滇缅战事中略有斩获,但同时,内地的豫鄂湘桂各路部队却被日军的“一号作战”打得一败涂地,遭遇了抗战以来的第二次大溃退。败局震动了大后方,弄得社会各界人心惶惶,在这种时候,蒋委员长确实希望自己的部下能有几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勇气,能够在敌人的进攻面前坚决顶住;而刚刚打了胜仗的远征军也必须“谦虚”一点,只能尽量美化日军的“强悍”,以便给在东边连吃败仗的同僚们找个台阶下。

因为获得了“大功锦旗”,社会各界给103师送来了不少慰劳品。吃吃喝喝二十多天之后,10月初,第八军接到命令,转移到云南陆良休整。  

蔡智诚不愿意跟着队伍一起走,他希望借这个机会离开103师、去投奔青年军,于是就去找王光炜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