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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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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书籍名:《战场上的蒲公英》    作者:王外马甲


韩厅长嘻嘻哈哈的不肯说实话,还搪塞龚愚说:“你已经接收了十几栋房子、二十多部车,怎么还嫌不够么?”

龚副厅长连连叫屈,扳起指头细数着这个司令、那个总长的名头,辩解说自己虽然弄了不少房子和车子,可那都是“放牛娃儿牵缰绳——帮东家老爷干活”,忙碌到现在,他这个少将副厅长的头顶上还没有一片瓦呢!

说来说去,轿车洋房的数量毕竟有限,大家更关心的还是如何抢购物资。

在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法币与伪币的兑换比价是一比二百,这样一来,南京上海的物价就要比西南大后方便宜得多。以黄金为例,昆明的金价是六万五千元一两,而南京的一两黄金才卖一万块,蔡智诚的月饷是两万法币(相当于新6军的中尉)|Qī-shu-ωang|,在云南只能买个手镯子,到南京却能换两根小金条。

其他东西也便宜,什么棉纱、丝绸、煤炭、粮食……价格都只有云南四川的四五分之一,人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涨价的,现在多买一点、过些天就能有几倍的利润。可是,接收大员们到南京来的时候最多也不过带了几十万块钱,采购一番就囊中羞涩了,于是,大家一边吃螃蟹一边又商量着怎么找何纵炎贷款。

蔡智诚这时才明白了何家这场“聚会”的含义。原来,楼上的那几个人是来找美金指标的,而楼下的这一帮人是来弄法币贷款的,什么“同乡聚会”,其实是“千里做官只为财”呀。

整栋房子里,只有一个女人对“金子”“房子”“车子”和贷款之类的事情毫不关心,她跑来跑去的为大家端菜斟酒,笑盈盈地奉承这个奉承那个,就连蔡智诚也被她夸奖了好几句。

蔡小伙子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莫名其妙,悄悄打听:“这女人是谁呀?”

龚愚笑得很暧昧:“你当然不知道了。人家是早年的遵义城关一枝花,年轻的时候俏式得很呢”

原来,这女人也是遵义老乡,她的丈夫是日本明治大学的留学生、内政部长陈群的秘书,抗战期间跟着陈群当了汉奸,曾经担任过江苏什么地方的专员。日本投降后,陈群(汪伪政府考试院长)自杀了,专员大人也吓得躲起来不敢露面,只好让自己的老婆四处钻营、托关系帮他消灾,真是既可笑又可怜。(不过,经过太太的一番努力,该专员还真的化险为夷了。不仅没有判罪,还被派到台湾去当了个教育局长——到底是“城关一枝花”,办交际的能耐确实不小)。

在这个中秋的夜晚,蔡智诚的肚子吃得很饱,心里却很不舒服。

从何公馆出来,坐在汽车里,夏禄敏笑着问他:“怎么样?没想到在南京有这么多贵州老乡吧?”

蔡智诚没有回答,心里却暗自嘀咕着:“什么老乡?南京城里还有个更著名的贵州老乡呢,再这样搞下去,大家全都跟他一个样!”

(注:马士英,明末奸臣,贵州贵阳人。他卖官鬻爵、贪赃误国,南明政权覆没后被清军擒杀。据史书记载,马士英的官邸就在南京市鸡鹅巷)

参加受降仪式的仪仗兵大多都留在了“陆总”,但蔡智诚却选择了归队。当时,他正考虑着要不要退伍,所以对养尊处优的司令部后勤工作不感兴趣。

伞兵回二队,姜键队长很高兴。他拍着蔡智诚的肩膀说:“好兄弟,真不错。快换上西装,我带你去阅兵!”

阅兵?阅什么兵?

十几个人挤在一辆中吉普上,径直冲到了夫子庙。军官们嘻嘻哈哈地走向码头,登上一条大号的楼船,蔡小伙这才明白,原来是要“艳游秦淮河”。

这就是当时的秦淮河

蔡智诚没有来过南京,但他很早就已经从诗歌和散文里知道了秦淮河的名声。在他的想象中,秦淮河应该是迤俪的画、哀婉的歌,是俞平伯笔下的“灯月交辉”和朱自清文中的“烟霭朦胧”,而且,秦淮河的歌女也应该是清雅的、娇柔的、才艺兼备的,粉白黛绿之中还带着几分书卷气……

可一走到河边,蔡智诚就失望了。放眼四周,所谓“蜿蜒的”河道其实是狭窄的水沟,所谓“碧阴阴”、“厚而不腻”的河水其实黝黑一片,还咕嘟嘟地泛着泡沫、散发出令人生厌的恶臭。登上画舫,甲板前聚集着一群女子,尖利的嗓门、傻傻的笑,艳红浓绿、吵闹泼辣,哪里显得出“袅娜的倩影”和“梦幻般的情丝”,简直活脱脱的一个人肉市场……蔡大学生几乎快要崩溃了。

不过,姜键他们倒显得很满意。一帮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趣地视察着妓女们列队而过……

哦,闹了半天,这就是“阅兵”呀!

伞兵们在秦淮河“阅兵”挺开心,可没过几天,何应钦总司令也要阅兵了。

1945年的10月10日,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国民政府决定在首都南京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内容就包括大阅兵。

那天早晨,伞兵部队在南京大校场机场(军用机场)集合,分成三个批次登机,然后飞到明故宫表演空降。机场上来了许多记者,“喀嚓喀嚓”地拍相片,据说,在伞兵们降落的地方还有电影公司等着拍电影,这让蔡智诚觉得十分好笑——自己总共只跳了三次伞,第一次是训练,第二次是打仗,第三次就可以上电影了,真是进步神速。

伞兵登机了。

跳下去了

飘在天上的样子挺好看

落地了。蓝底绿条纹的是小兵,白底绿条纹的这位是军官。

只可惜,蔡智诚的落地很不理想,他掉到机场外面去了,所以,电影摄像机的镜头里肯定没有他的影子。等他好不容易跑到召集旗跟前,新6军已经开始操练分列式了。

“双十节”这天,南京市中心的新街口广场上树立着中美英苏四国领导人的巨幅画像,画像前面搭了一个巨大的检阅台,在台上校阅部队的是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

担任阅兵指挥官的是新6军新22师师长李涛(后任新6军军长,辽沈战役中被俘),新22师的全部人马都参加了分列式。整整一个师的部队在大街上开步走,场面确实十分壮观。

受阅队伍从明故宫机场出发,走到新街口检阅台,实际上就是沿着中山大道行进了三公里。走在队列前头的是军旗护卫队和师长副师长,然后依次是军官队、骑兵队、步兵团、战防炮营(由二十四辆吉普车牵引)、山炮营(用骡马拖拽)、通讯营、辎重营(战车部队)……伞兵部队乘坐着卡车接受检阅,经过标兵位置的时候,军官大吼一声:“敬礼——”,顿时军乐大作,全体官兵向校阅台行持枪礼,那架势真是有模有样。

新6军第14师的部队在中山路两侧担任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威风凛凛。拍照片的记者和拍电影的摄影师在人群之中跑来跑去,气氛激动人心。后来,这些场景都被收进了一部记录片,片名叫做《还都南京》。

最后说句题外话。

在“蒲公英”(十)中,马甲曾经念过这么一段民谣:“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六军”,当时就有朋友说不对,说应该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一军”,因为很多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而且新一军的实力也比新六军强……朋友们说的很对,但马甲也没有讲错,咱们各有各的道理。

“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六军”这句话,最早并不出自东北,而是出自《还都南京》这部记录片,而且它也不是电影编导的创作,而是南京市民当时的口碑。原因是新六军的军容、军纪和装备不仅比日伪军高出一截,比第三战区的其他国军部队也漂亮不少。

瞧瞧,在当时,新六军的美式军服还是比较扎眼的。

说起来,“吃白菜心”之类的话,原本就是江苏一带的俗语(后面可以连缀各种人生理想),比如早些时候还有“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的说法。

对新六军的这句褒奖,随着电影从江苏传遍了各地、也跟着新六军传到了东北,所以,有一段时间,东北的女学生都比较乐意嫁给新六军的军官。

新六军的小伙娶媳妇——新六军第一届集团结婚典礼

而“打仗要打新六军”这句话,则出自南满军区三纵,时间是47年初的四保临江战役期间。歌词的全文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六军;菜心味甜营养好,消灭新六军建功勋。同志们大家来竞赛,看看谁是大功臣”。

后来,这段小调传唱到整个四野,而里面的“新六军”也根据敌情变化改成了“新一军”,这大概是因为新一军与东北解放军各部队交战较为频繁的缘故吧。

总之,无论是新一军还是新六军,都是四野嘴里的“白菜心”,因为,他们最终都被人民解放军吃到肚子里去了。

    1945年的“双十节阅兵”,也许是何应钦宦海生涯的最顶峰。从这以后,如日中天的何总司令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老何之所以倒霉,根本原因是由于他此时的声望过高,已隐隐地对蒋委员长构成了威胁,但其中还有一个导火索——在年底的“整编会议”上,何应钦提议把陆军总司令部迁移到北平。这个建议得到了许多黄埔系将领的支持,使得蒋介石觉得“何婆婆”有另立山头的企图,所以当机立断,撤消陆总司令部、改派陈诚接替参谋总长,并且把何司令准备带到北平的精锐部队统统打发到东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