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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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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书籍名:《战场上的蒲公英》    作者:王外马甲


而商丘这边的33团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情急之下就犯了“老虎脾气”,他们干脆在城门口设卡,看见运弹药的军车就贴上“整11师征用”的条子、直接押往曹县……

接连被抢了好几辆车,快速纵队很不高兴——别人害怕整11师,可伞兵就根本不卖他们的帐:你是“五大主力”、我也是天之骄子,你刚赢了南麻战役、我还刚赢了“滕县大捷”呢!你敢堵着城门抢东西,我就敢派装甲车砸了你的场子——于是,12号一大早,也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第4大队的第20队就开着几辆装甲卡车到城门口去“清除障碍”,没想到那“老虎团”还真够凶猛的,拖出战防炮就是几家伙,当场打翻了领头的装甲车、还打死了二十多个伞兵。

这下子,事情搞大了。20队队长李贵田(中央军校十五期生,中共地下党员)回去就报告说“整11师反了!”,朱集火车站的各个大队闻讯立刻出动,坦克车装甲车榴弹炮迫击炮各就各位、把商丘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非要缴了老虎团的械不可。33团发觉情况不妙、赶紧退进城里准备打巷战,而留在城外边来不及招回的一个连就被伞兵一锅端掉了,还当场打死了三十多个人。

战斗大队在城外面闹得欢,可快纵的总部机关还困在城里头呢!司令部和直属队完全弄不清状况,只好垒沙包、架机枪、守住工事,生怕老虎团冲进来报仇。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大门外开来几辆大卡车、速度还挺快的,蔡智诚他们也不管来人是谁、“嗵嗵嗵”就是一通机关枪,打得车上的人举着白旗直嚷嚷:“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绥靖司令部的……”

“第六绥靖区司令部”也在商丘城里,司令官周岩是个老行伍,见多识广、沉得住气,他亲自出面、上下调停,折腾了一整天才算是达成了协议:快速纵队解除对县城的包围,33团撤出商丘、移防曹县,绥靖司令部担保对肇事双方都不追究、不处罚——说又说回来了,两支黄埔嫡系闹摩擦,他保定军校出身的周司令就是想追究也追究不了——不过,这件事情却把整11师的胡师长给得罪了,以至于后来到了台湾,胡琏上将动不动就骂国军伞兵是“会飞的猪”。

不管怎么样,在47年的8月12号,一群“会飞的猪”总算是摆平了整11师的“老虎”,扣了他们的弹药、杀了他们的人、还把他们赶出了商丘城,真是过瘾极了。

8月13日早晨,蔡智诚又去“圣保罗医院”拔牙齿,刚躺上手术椅子等麻药,罗华和海国英又跑进来报告“出事了!”,蔡智诚只好又捂着腮帮子爬起来。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啼笑皆非,就连牙科大夫也哭笑不得:“蔡先生,看来您这颗牙齿还真不能拔,一拔就要出事情”。

龇牙咧嘴跑到火车站,看见第5队的于振宇少校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站台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第5队在陇海铁路上遇到了共军,打了两小时,只跑回来十多个人,几乎全军覆灭。

说起来,第5队的这场灾祸是他们自找的。

头天夜里,调停纠纷的第六绥靖区周岩司令官带着慰问品到朱集火车站来安抚伞兵将士,正在开茶话会的时候,突然接到保安团的报告,说是陇海铁路遭到袭击,张阁(今商丘市张阁镇张阁庄)以东的电话都中断了。本来,这种“游击队袭扰地方”的事件根本用不着快速纵队插手,可周岩因为正在和伞兵们聊天,就随口问了一句:“哪位兄弟愿意协助本司令绥靖治安?”,在座的大队长和队长们都闷头不吭声,只有5队副队长于振宇站起来大吼一声:“有!”——于是,第5队就光荣受命、领衔出击了。

“又不是正职,充什么好汉?”,满会场的人都觉得于振宇莫名其妙,只有5队队长段超群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原来,开会的时候,于振宇睡着了、歪在墙角边上扯呼噜,周岩司令发出“战斗邀请”的那一瞬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段队长怕别人听见于副队长打鼾、连忙伸手捅了他一下,于振宇猛一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周司令官正盯着他看,还以为是点名呢,稀哩糊涂蹦起来答应了一句……于是就惹祸了。

军中无戏言,答应的事情必须干,第5队只好登上列车开始搜索。这“搜索列车”是反过来开的,前面有一截敞棚车和一截闷罐车,后面用火车头推着走。车队“嘁哩咔啦”开了二十多公里就遇到了伏击,刚开始,第5队还顶着打,可打来打去、越打越难堪,敞棚车打烂了、闷罐车也打着了火,眼看快要被共军活捉了,段超群队长连忙摘掉车厢挂钩、开着火车头就往回跑,跑回商丘再一数人头,只剩下十二个兵了……

(段超群后来移居美国开诊所,提起于振宇就摇脑袋。但其实,即便不论开会打瞌睡这件事,对“振宇兄”摇脑袋的恐怕也不止段队长一个人——于振宇到台湾以后官运亨通,当过蒋经国的办公室主任、还当过台湾警备副总司令,而他当官期间办的最精彩的两件成绩是:一、民国60年,介绍李登辉教授加入中国国民党;二、民国61年,推荐李登辉同志进入政界、出任中央政务委员——愣从党外“空降”一个能把本党搞垮台的党主席,这于振宇还真不愧是伞兵出身的大笨蛋)

不过,47年8月的时候,伞兵们并不知道于少校以后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当时,大家只是对他提供的情报半信半疑。于振宇认为自己遇到的是共军主力,可上级的战情通报里却明明说“中原共军主力已退缩黄河以北,华东共军主力已被国军团团包围”,陇海铁路附近根本就不可能钻出共军的主力兵团来。

虽然不大相信,可第5队的惨状却又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琢磨了老半天,马师恭司令决定再派队伍侦察一番,点兵点将,特务队也摊上了出门搜索的差事。

这次出动就不敢再坐火车了,伞兵各队分头前进,特务队沿着陇海线北侧向张阁车站方向迂回。

  临近中午的时候,蔡智诚他们徒步行进到张阁镇西北面的夏庙村,走进村子一看,各家各户空荡荡的、横穿村庄的道路却被踩得稀烂,一看就知道是刚过了兵。游乐智队长立刻命令展开追击,可军士长罗华却指着路边的茅房犯嘀咕:“蔡队长,追不得呀、追不得”

“怎么了?”,蔡智诚觉得莫名其妙。

“你想想看,要有多少人才能把这些大缸子尿满……”——当时,农村的茅房里都有一口粪肥缸,平常情况下,只要粪缸里能凑出一小桶肥料就会被老百姓浇到庄稼地里去,可这时候,家家户户不见人烟,而那些尿缸里却全都装得满满当当,几个伞兵估摸着一算,起码得有上千号兵马才能够在短时间里创造出这么壮观的成绩。

蔡智诚连忙把这个“重大发现”报告给游乐智,游队长考察一番之后也有点发怵,于是,几个校官尉官就愣在茅房门口拿不定主意:怎么办呢?继续追击,搞不好是羊入虎口,就此收兵吧,又好象是被共军的几泡尿就吓回去了,说起来实在难听……

正在犯愁的时候,忽然从北边和东边传来了“噼哩啪啦”的枪炮声,接着又听见步话机里猛叫唤:“我队发现共军,请求支援!”、“遭遇共军主力,请速向我队靠拢”……

支援?靠拢?听那枪声的密度,现在跑去凑热闹恐怕是凶多吉少,可这时候也不能撤退,因为抛弃友邻擅自逃跑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情急之下,还是游乐智队长有经验,他命令机枪手上房顶负责掩护,三分队前出两百米进行试探、一分队后撤两百米布置警戒、二分队则留在村里准备应变——如果局势和缓就往前挪一挪、如果局势不妙扭头就跑,真是可进可退、机动灵活。

三分队的差事比较倒霉,蔡智诚只得领着部下向前搜索。夏庙村的东面有一条自北向南的土路,路旁的洼地里满是茂密的芦苇,军士长罗华钻进去侦察一番,立刻就从芦苇荡里揪出了几个老百姓。当时,陇海铁路附近属于国统区,当地人还是比较亲近中央政府的,那些村民一见到国军就赶紧报告:“老总,北边的八路部队开过来了,有好多好多人”……蔡智诚听说这情况,吓得更不敢往前走了,于是就在芦苇丛里埋伏起来、进行战斗准备。    

豫东的沙地和洼地间随处可见茂密的红柳和芦苇,这些植物平时是老百姓编筐编篮、织席做垫的材料,在战场上就变成了可靠的掩蔽物。

三分队刚把阵地设置完毕,道路的北边就出现了几百号人马,这支队伍里有男有女,有扛枪的也有挑担子的,队列比较松散、行军纪律也不够严谨,一路吆喝喊叫、嘻嘻哈哈,看上去不大象是正规的作战单位。

共军的队伍走进伏击区,战斗打响了。夏庙村房顶上的重机枪首先开火,猛烈的火舌“嗵嗵嗵”地在路面上犁出了一道道深沟,50大口径子弹击中人体以后立刻就能把躯干打成几截,刹那间,在枪弹掀起的尘土里,破碎的布条、木屑、纸片和着残断的肢体在血花之中四下飞溅。

马路上的人似乎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遭到袭击,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惊恐地扑向路边的芦苇丛,可蔡智诚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一声令下,冲锋枪、卡宾枪和轻机枪的弹雨迎面横扫过去,又把共军赶回到了开阔地带。

路面上躺倒了许多人,暗黄色的沙土被染成了一片血红。遇袭的队伍完全乱了套,有的人往回跑,有的人趴在地上还击,还有的被吓慌了神、挺着身体站在马路当中无所适从,结果很快就被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