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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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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神们自己》    作者:[美]艾萨克·阿西莫夫




现在,当她又带着半饥半饱的肚子回到家中时,她甚至可以忍受崔特的恼怒了。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她确实比别的情者更淡薄缥缈,这意味着更轻灵的交合。

这种交合或许不像其他家庭那样温润黏稠,可是更加轻灵曼妙,这一点她敢肯定。而且,他们不是一样有两个孩子了吗?当然,还缺一个,一个小情者,这也正是症结所在。生这样一个孩子,需要的能量更多,而杜阿却从来不肯吃饱。

现在,即使是奥登也会提到这件事。“杜阿,你摄入的阳光不够。”

“是,我知道。”杜阿草草回答。

“詹尼亚家,”奥登说,“刚生下了一个小情者。”

杜阿不喜欢詹尼亚,从来都不。即使以一个情者的标准来看,那女人都太蠢了。杜阿倨傲地说:“她又在四处宣扬了吧。她总是缺心眼。我想她肯定会说,‘跟你们说说,亲爱的,你们不知道我家左伴和右伴做起那事儿来……’”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詹尼亚颤抖的语气和手势。奥登被逗乐了。

不过他还是说:“詹尼亚或许的确是个笨蛋,不过她也确实带来了一个小情者。崔特知道了又会心烦。我们花的时间可比他们长多了……”

杜阿转过身去,“我已经吃够了,再多了就受不了。我一直吃到游不动为止。我不知道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奥登说:“别生气。我跟崔特保证过,说一定会跟你谈谈的。他觉得,我的话你还听得进去……”

“算了吧,崔特只知道你总给我讲些科学知识,他根本不理解——你该不会也希望我像其他情者一样吧?”

“不,”奥登严肃地回答,“你与众不同,我非常欣赏。如果你喜欢像理者一样交谈,我会尽可能给你多解释些东西。现在的太阳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炽热,提供不了以前那么多的热量。光能在减少,我们进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人口的出生率也在逐代降低,现在我们的总人口数已经不足以前的零头。”

“这我有什么办法?”杜阿不服气地说。

“长老们或许会有些办法。他们的人数也在减少……”

“他们会逝去吗?”杜阿突然颇有兴趣地插话。她以前一直觉得长老们似乎都是永生的,既不会出生,也不会死去。比如,有人见过一个小长老吗?他们没有孩子,从不交媾,也从来不吃东西。

奥登沉吟着说:“我猜想他们也会逝去。他们从来不对我谈他们自己。我甚至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吃东西,不过从情理上讲,他们一定会吃。也一定有出生——不过这不重要。关键是他们正在开发一种人造食物……”

“我知道,”杜阿回答,“我吃过。”

“你吃过?你没告诉过我!”

“有一帮情者谈到了这个东西。她们说有个长老想找个志愿者尝尝人造食物,那帮蠢货谁都不敢去。她们说那东西说不定会把她们的身体永远变硬,以后再也不能交合了。”

“太蠢了。”奥登气愤地说。

“我明白。所以我去了,这下子让她们都闭嘴了。

奥登,我真受不了她们。”

“那东西什么味道?”

“难吃死了。”杜阿好像心有余悸,“又苦又涩。

不过我当然没告诉别的情者。”

奥登说:“我自己也尝过,不至于那么难吃吧。”

“理者和抚育者从来不在乎口味。”

不过奥登说:“那东西还在试验阶段。他们还在努力改进,那些长老们。特别是伊斯特伍德——我跟你说过他,就是我从来没见过那位新长老——他负责这件事。罗斯腾总是提起他|奇*_*书^_^网|,听起来他好像的确与众不同。

他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为什么你从来没见过他?”

“我只是个凡人。你不能指望他们什么都告诉我,什么都让我看到。我相信以后一定能见到他。他正在开发一种新能源,这将拯救所有人……”

“我不喜欢合成食物。”杜阿说,很突兀地转身离去。

那是不久前的事,自那以后奥登再也没提过那个伊斯特伍德。不过她知道他一定会再提起的,她在落日的余晖中沉思着。

她那次见过的那种合成食物是一个发光的球体,像一个微型太阳,放在一个长老建造的特殊洞穴里。她至今还能感觉到它的苦涩。

他们会改进它么?他们会不会让这东西的味道更好一点呢?甚至做得美味无比?以后她会不会只能吃它,一直吃到自己撑不下去、感到不可抑制的交媾渴望为止?她害怕这种繁殖式的欲望。这跟那种来自左伴右伴的欲望刺激不同。这种欲望意味着,她会强烈地渴望着生下一个小情者——而她心里根本不想!

她也曾花了很久的时间,尝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根本不想要个小情者!等到三个孩子都降生以后,那个逝去的时刻就会不可避免地来临,而她,不想那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的父亲永远离开了她。她自己永远都不想那样。她对这个信念坚信不疑。

其他情者都没有这个担忧,因为她们太蠢,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她则不同。她是怪异的杜阿,“左情者”,她们就是这么叫她的。她本来就与众不同。只要不生下第三个孩子,她就永远不会逝去,她将永生。

所以她永远不会有那个孩子。永远。永远!

但她如何避免那个孩子呢?如何对奥登隐瞒这件事呢?要是奥登发现了呢?

第五章  奥登(2)

奥登看着崔特,看他想做什么。不过他满有把握,崔特不会真的到地面上去寻找杜阿。那样做意味着扔下孩子不管,这种事崔特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崔特默默地等在一旁,过了半晌,起身离去,往孩子们那边去了。

崔特离去之时,奥登心中甚至暗自窃喜。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有多高兴,毕竟崔特生气地离去,他们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会受到些影响,多了些隔膜。奥登对此无能为力,还有些难过。这种滋味就像面对正在逝去的年华。

有时候他会想,不知道崔特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触……不,应该不会。崔特心中只有他自己的责任,他要照看孩子们。

杜阿呢?谁知道杜阿心中怎么想呢?谁又能知道任何一个情者的想法?她们太独特了,与她们相比,理者和抚育者几乎毫无差别——除了头脑以外。就算有朝一日,情者的思维方式可以解读了,谁又能看透杜阿呢?那个在情者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杜阿,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为什么崔特离开之时,奥登会感到高兴。杜阿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第三个孩子迟迟不能降生,杜阿却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完全无视她的责任。这些日子里,连奥登自己的心情都日渐烦躁,有点把握不住自己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罗斯腾谈谈了。

他向长老洞穴游去。一路上他有意加快速度,动作看上去十分优雅,完全没有情者悠悠晃晃的轻浮,或者抚育者笨手笨脚的可笑——(他可以清晰地想像出这样的场景:崔特拖着笨重的身躯四处追逐淘气的小理者。那孩子还小,身体还像情者一样柔软滑溜。最后还得杜阿想办法把他逮住,送回家里。而崔特又要唠唠叨叨,不知道是该把这小东西修理一顿,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把他裹起来,看严实了。

不过,只要是为了这孩子,崔特的身体消散淡化起来更容易,比跟奥登在一起时强多了。要是奥登提起这个,他便会正经八百地回答,“孩子们更需要我。”在这种事上,他没有一点幽默感。)对他自己的游动方式,奥登有一种从没告诉外人的自得,觉得自己姿势优美,引人注目。以前他跟罗斯腾提过这个想法。(在导师面前,他无话不谈。)可是罗斯腾却说:“你有没有想过,情者或者抚育者都会觉得自己的游动方式才最优美?既然你们生来思维不同,行为不同,有必要仅仅因为这个不同而骄傲吗?你知道,即使是同一个家庭之中,也不能排除各自的个性。”

奥登心里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明白个性的含义。

是不是指个人独处?当然,长老总是独来独往。他们中不存在家庭问题。那么,他们对家庭这个概念又理解多少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奥登还非常年轻,刚刚建立起与长老之间的关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长老们中间是不是真的没有家庭。在凡人中间,一般都传说没有,可是这传说到底有几分可信呢?奥登琢磨了一阵,决定不应该接受想当然的东西,而应该自己去问清楚。

奥登当时这么问:“先生,你是一个左伴或者右伴吗?”(后来每次想到当时提问的情形,奥登都不免暗暗脸红。自己当年竟然如此天真。不过其实所有理者都会提出这个问题,以各种方式对不同的长老,或早或晚而已——一般都比较早。这个念头使他稍微宽慰了一些。)罗斯腾当时非常平和地回答:“不是,哪个都不是。在长老们中间,没有左伴右伴之类的划分。”

“要不就是中——情者?”

“中伴?”听到这话,长老那几乎永久不变的感情器官也改变了模样。奥登最终明白了,那是被逗乐的表情,“不,也不是中伴。长老只有一种性别。”

奥登还是不明白。无心之下,他脱口而出:“那怎么受得了?”

“我们是不同的,小理者。我们已经适应了。”

奥登他自己能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