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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新药——叶半城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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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神经新药——叶半城半传》    作者:多谷稻


不过你不机灵也活不到今天,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五章  国有转民营

  叶半城提前半年退伍回到家乡,这让村里一些人不免偷笑,笑他跟他父亲一样孬种,三年兵都当不出头,还得回家务农,老父亲也不免十分失望,成天嘴里骂骂咧咧。

不过几天后,这种情况就改观了。叶半城被安排进县办的皮鞋厂当了副厂长,人们莫名惊诧。叶半城觉得人们脸上的表情很有趣,便故做悲伤的样子吹牛说:“你们以为当个副厂长我就满足了啊?我在部队已是连长了,要不是赶上裁军,都要提副营长了!我家没有出高级军官的命啊。”这下村里人对他变得敬畏起来。村里人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小兵就是打三年仗,也很难提到副营级。不过吹牛就是满嘴跑火车,火车还得立着跑。

那是企业改革正实行承包制,很多人对改革心存疑虑,皮鞋厂的厂长就是如此。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属于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这让县里十分恼火,决心提拔个敢干的年轻人上来。不用考察,叶半城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因为他是在部队立过功,并有推荐表的军地两用人才。

轻工业局的领导找叶半城谈话,叶半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转业后他是天天读报,因此满嘴的新名词,这让工业局的领导们十分高兴,以为这下相中了一匹千里马。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里,大笑了一下午,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立誓再也不笑了,因为现在当领导了,当领导就要有当领导的样子嘛。果然从这一天起,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叶半城笑。对于不笑的人,人们一般是有些畏惧的,倒不是因为严肃让人紧张,板着脸只能唬住一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世故的人知道,人天生就是会笑的,不笑的人是对自己够狠才做得到,一个对自己都够狠的人难道不可怕吗?就象混混敢往大腿上插刀子一样,你要想镇住他得往自己肚子上插刀子才成,当然还可以玩更绝的,那就是往对手的另一条腿上也插上一刀子,废了他丫的!如果你玩不出,那还是装出一副孙子样安全些。

板着脸的叶半城走马上任了,不知从那里听来约法三章这个词,于是他也在厂门口贴上了三章:一,从上任日起,厂里大小事厂长说了算;二,不服的,可以上告,可以调离,可以辞职,但不可以怠工;三,不服管理或怠工的,开除!

皮鞋厂人并不多,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厂。有人紧张,有人当作笑话传。不料第二天人们就笑不出了,因为叶半城又了一则通告:开除原厂长等八人!原来前一天下班时,老厂长下班时忘记了关灯,这在那个时代的工业企业是再常见不过的小事了。

叶半城借机燃起了第一把火,他当场院宣布扣除老厂长当月的奖金。老厂长这几天正窝火得很,那个年代还在流行摆老资格,他拉出一副长辈架式训斥叶半城。不料叶半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让他回家去摆谱。

老厂长一怒之下,喊上七个老兄弟,说要再夺厂里的执政大权,不能让他们当年创下的基业毁在这个一个小流氓手里。这下让叶半城逮住了把柄,连夜写出通知,宣布辞退这八人。

事情很快就闹大了,轻工局的领导下来调查了一番,最后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改革不是请客吃饭,就是要强调纪律性和一把手的权威;另一派认为不管怎么改革,社会主义不能制造狠心资本家,这样的一把手应撤掉。

两派的意见不统一,于是把矛盾上交主管轻工业的明副县长。副县长到底是副县长,他思忖一番,知道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会惹恼一派及他们身后的人;再把问题上交吧,显得自己很没能耐,说不定别人趁机夺走自己的权。他另出蹊径,请来了省《年轻人报》记者王兆国,让他把这事报道出去,先把这事搞大再说。

王兆国不愧为该报的第一记者,根据明副县长定的调,他很快就整理出两篇稿件,一篇题目为《走人不关灯?就请他走人》长篇通讯,详细的报道了新厂长叶半城上任第二天开除原厂长的过程;一篇题目为《论节约与关灯》,大大赞扬了叶半城的关灯精神,那是为社会主义节约,为改革大业节约,为四个现代化节约。

一时间,叶半城声名鹊起,他迅速的被树立为县里改革明星。明副县长不仅解决了这个烫手山竽,还树立了一个新时代的城市改革英雄,他的副县长位子牢固了,并一跃为第一副县长;王兆国获得了省好新闻奖,为日后的升迁加薪打下了基础;这事当然惊动了县委一把手平书记,这个曾在国外留过学的年轻化、知识化干部,他当然不会放过提升自己政绩的机遇。似乎所有的人都从这件事受了益,只是没有人想到老厂长,那个一手创办了皮鞋厂的老厂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言论大潮中病倒了,半年后默默无闻的以一个无业人员的身份死了,他至死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半城却记得老厂长,第二年清明时,他一个人驱车来到老厂长墓前,献上了一朵白花。他悄声说:“老厂长啊,俗话说‘无毒不丈夫’,‘不杀穷人不富’,为了我的发达之路只好委屈你了,不要怨我,你是自己撞上来的。再说了,是平书记和明县长要置你于死地啊。王兆国老师听说你死了只说了一句‘个人的悲剧,社会的福音’,你也是真该死了,这么多的人上之人都看你不顺眼。你会做皮鞋又怎么样?你跑了几十年供销又怎么样?辛苦了一辈子,穷得死了连个像样的墓都修不起,真是白活了!”

他又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看看我,刚满二十岁,党也入了,书记厂长一肩挑。才干一年厂长就成了万元户,天天喝啤酒吃猪头肉。这世界啊会干的不如会说,会说的不如敢想的。几年前我还是四江湖上一个割草的小杂碎。那时谁认识我?现在报刊上、电视上、广播里全是我的名字,多少女孩子给我写情书,这样的日子你过到一天没有?”

他最后哈哈一阵狂笑:“我看你不是可怜你,而是想看看失败者的下场。”也许是好久没有笑了,他竟然笑得不可抑止,真到胸口发疼。

名声帮了叶半城不少忙,让他很顺利的进入了县工商联,成为最年轻的委员。但名声却对经营不太管用,生意场上的人是最讲实际的。不过叶半城很快就找到了把名声变成钱的办法,那就是天天找领导批条,再到银行放贷款,反正钱多不咬手。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办,很快一顶顶桂冠相继扣来,“杰出青年”、“新长征突击手”等光荣称号纷至沓来。

至于经营业绩,老厂长多年攒下的家底够他折腾一阵。老厂长是个会蓄家过日子的人,他把多年积攒下的利润都变成原材料、设备和未入账的应收款存着,所以从账面上看,皮鞋厂没有赚什么钱,整个厂里只有一部电话,一台货车,老厂长自己天天蹬破单车上班。老厂长是农民出身,怕露富,每个职工名义上的工资都很低,但工人们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每月都发米发油发肉,什么洗澡费、理发费几十项福利一项不拉。因此皮鞋厂被深知内情的人称为“共产社会”。

叶半城上任后将这些深埋的利润全翻了出来,第一年把应收账款全部入账,这一下皮鞋厂就成了全县企业的标兵,利税总额直逼县里最大的国营企业——有近万人的锑矿。

王兆国知道后,喜不自胜,马上再来采访叶半城,又泡制了一篇《这就是改革的力量》,文章惊动了省里,省轻工局特意派人下来调查,结果真调查出一个企业改革标兵。于是将材料上报省政府,准备授予他“省级劳模”的政治称号。

老厂长死后也有人不服的,准备在省政府来调查时发难。但看到全县唯有叶半城一个人去老厂长墓前吊唁,又被传为江湖上最讲道义之人,所以他最终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劳模”称号。于是,《年轻人报》和当地地区的日报同时刊登了叶半城和省委书记握手的照片,整个县城哄动了,村里的人们惊呆了,叶半城的父亲笑得嘴角裂到后脑勺去了。

人们是最会造神的,于是叶半城当年种种劣行都被笼上一层光环,成了“神迹”。几个当年被叶半城剪了裤带的女同学甚至托人来说媒,叶半城当然一一回绝了,他现在的梦里只有纸厂医院护士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

第二年叶半城的光彩继续着,只不过是淘空了仓库,变卖了一些设备而已。叶半城为此还发明了一个理论,叫做“原料不入库,直接入市场”。这个理论经王兆国锦上添花便成了《年轻企业家的无库存经营模式》,这篇文章发表后,被国家某大报转载,又引起了一阵哄动。当时县城已改称市,于是市委平书记特意办了一期企业家培训班,让叶半城演讲了半个小时,又请来一批大学的专家学者做研究,学术的命题就是“叶半城现象”。

正当叶半城在集体企业干得如日中天时,他却发现了危机:首先是两年下来家底已掏空了,再要维持光辉形象已经难以为继;其次是各个当初给他荣誉的部门现在把他当成了养肥的猪要来割肉了;最后最让他难堪的发现是自己只是集体企业的干部,根本没入官藉,要是皮鞋厂垮了,自己就什么也不是。

虽说这两年手头揣了些钱,但现在他的开销也日渐大起来,他觉得自己可不是个过得惯穷日子的人。得为自己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