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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风师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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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祀风师乐舞》    作者:藤萍




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霞光,不是星光,不是月光,是白天,白天的朝霞!

千夕站在窗前,日出的霞光,照得“他”满身金黄橙红,在背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前天空中,那一片极度的黑暗中破裂开的光,就像她刚刚从极度的黑暗里出来。那云层间出来的极灿烂极犀利的光,像金子铸成的一样,虽然无形,却燃烧着最坚强最有力的生命啊!对于所有已经死去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及的生命之光。

奢望,是奢望!不知不觉地有泪掉落在手背。她在死去那么多年以后,居然再一次,看见了——阳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浓密黑暗的云层里出来,看着它把旁边阴暗的浓云照成了朝霞,直到看到了不能再正视它,她才茫然用手去拦,抬起手来,才知道过去的五年不是噩梦,这只手不是她的手。

她的目光从太阳那里收回来,转而凝视着通微的手,那是她从小就看惯了的,握惯了的温暖的手。手的主人很无情,却惟独只对她一个人多情,他不在乎这世上的很多东西,惟独可以为她连身体都相让!转过目光,她看见窗台上细心摆好的花。

栀子花,雪白的,清香满地的栀子花。是她还是非夕的时候,推开窗户,第一眼看中的花,慢慢地、慢慢地用手去触摸那花瓣,一点一点地接触到了,她触到了花瓣的柔嫩,那种清新的、一折即断的鲜灵和脆弱,冰凉冰凉的。

有水珠掉在花瓣上,像透明的露水。

她举起手指,指尖上染着一点泪痕,原来活着的感觉是这么好,为什么当初她活着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花盆旁边一朵落花,她习惯地拾起来,要往头上插,插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通微的身体,微微一顿,她还是把栀子花插到了头上,对着窗口深深舒了一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天爷!我回来了!我活回来了!”

她这么大叫一声,远远的群山相应,纷至沓来的都是通微的声音“我活回来了,活回来了!”千夕呆了一呆,忍不住耍笑,再一次大喊了一声:“我要陪他一辈子!”

回声就四下相应,“我要陪他一辈子,我要陪他一辈子……”

“我要嫁给通微!”

“我要嫁给通微,我要嫁给通微,我要……”

这时候通微在她身体里说,“千夕!”言下有点懊恼。

千夕推开门到院子里去,站在阳光下,她转了两个圈,然后跑到莲花塘边去照自己。

水里是一个古怪的通微,是他孤意淡漠的容颜,眼睛里却是千夕笑意盈盈的眼睛,头上的男子发髻插了一朵鲜花,着实不伦不类。她指着水里的人大笑:“通微,你看见没有?你像个傻瓜!”

真正的傻瓜还不是你?通微看不见,但是猜也知道是什么样子,她还大囔大叫,要嫁给通微,让人听见了,不以为他疯了才怪!

笑了一阵,千夕抬起头来,却突然发现西风馆的寂寞,她笑了这么久,除了回声,什么都没有,诺大的西风馆,只有她一个人,天上,连飞鸟都不经过;地上,连爬虫都没有;水里,没有游鱼。

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活过来了,也只是一个人。

极度的快乐突然变成了悲哀,因为,是婆罗门花的血缘。她黯然从水里看着通微,支着双手,趴在水塘边看着通微:“永远都因为我们是诅咒别人的人,所以就注定,天生不能拥有快乐,天生就要比别人死得痛苦?我不愿做这世上最不祥之人,从来就没有心要伤害别人,为什么,有着婆罗门花血缘的人,总是要活得比谁都寂寞!死得比谁都痛苦?!”

水里的通微碎成了涟漪,千夕总是爱哭的,但落泪的是通微,头上那朵可笑的残花落下来,掉进水里,半浮半沉,冷清清地飘浮开去,水下都是莲花的茎,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去理睬那朵残花,飘不了多远,就无声无息地沉了,沉到水底,了无痕迹。

千夕怔怔地看着,通微在身体的深处低声自嘲:“生得比谁都寂寞,死得比谁都痛苦。嘿嘿,说得好,说得真好!”

“所以,如果我不陪你,有谁陪你?如果我都离开你,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千夕低声道,想要伸手去触摸水里的通微,一触之下,人影立刻碎去,连形状都没有。

“不甘心吗?”通微低声自嘲:“我相信千百年来,那么久远的,刻骨的怨恨,只因为苍天对我太薄!太残忍!”凄凉地一笑,他继续说,“不甘心啊,你要怨谁?天都告诉你,谁叫你生得满身香?满身香,这一身香,是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的诅咒!诅咒我们千百年来谁也不得善终,谁也逃不掉……”

“我才不要!”千夕愤怒地一拳打破了水上跌荡的水影,“我不要痛苦!我不要!我已经死掉,死得很惨!很痛苦很伤心!我不要你也是这样!”她陡然掉头指着太阳,“老天爷!你要我死掉,要我死得很惨很惨!我是死掉了!但是我就是要活回来!就是要活回来!我要活给你看,婆罗门花,就算是最不祥最残忍的血脉,也有活下来幸福的权利,你不能因为我祖宗的错误,就判我死刑!判我们每一个人死刑!我告诉你,我不服气!不服气!”她“砰”的把水塘边的一块石头推进了莲花塘里,踉跄退了两步,“我要重生为妖!我就是不肯死,我就是要陪着他,我就是不允许你让他也像我一样,死得比谁都痛苦!比谁都不甘心!”她恶狠狠地瞪着天,“我们要笑给你看!走着瞧!”

天空,寂寥无声。

只有灿亮如火的太阳,在一片青天白云中,照得人刺眼,不得不避开了眼光去。

等千夕这一番豪言壮语骂完,她呆呆地看着无人喝彩的西风馆,知道了,什么叫做“寂寞无人管”。

“通微,我不看了。”她坐在地上,“你这里一点也不好看。”

通微问:“你不喜欢?”

“不喜欢。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她颓然,“我还给你,我要早一点做妖怪,我要陪你。”

傻瓜!

通微与她转换了灵魂,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就感觉到满眼是泪,他还来不及擦掉眼泪,居然就滑落了满面泪痕,让他哭笑不得:“千夕,你还真是容易哭。”说出声音来,才知道声音也早就哑了,被她刚才一番话叫哑了。


“对不起嘛。”千夕闷闷地道:“我刚才很生气。”

“我没怪你。”通微举袖在风中拭去眼泪,何尝没有恨过天?但是却不曾有她的激愤和决心,不仅要挣命,还要笑给天看!“千夕,你乖乖地在我身上沉睡三个月,三个月后,我给你一个身体!一个你喜欢的身体!”他淡淡地,平静地如是说。

第7章

天变重生

不能重生为人,就重生为妖,

如果没有身体,我给你创造一个身体!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我都要把你留下来,陪我。陪我算这天地的玄机,算这天地的罪孽,算它欠人间的情,欠人间的交代!

通微聚集了一地樱花,千夕喜欢樱花,就给她一个樱花做成的身体。

把樱花堆成人形,他第一次握起了长剑,他从不用兵器,这柄长剑只为做法。

弃去束发的发带,让长发披散。通微仗剑披发,用剑尖在地上,围绕着樱花划圈。

他要效仿古法,斩木成兵,牵木石以作傀儡的方法,用樱花给千夕做躯体。

一圈划毕,他横剑划过手腕鲜血涌出,自手腕而剑柄,自剑柄而剑身,最后自剑尖滴落了下来,点点殷红,令人触目惊心。洒血之后,通微抖腕再划一圈,此时圈内点点滴滴,都是通微的血迹。

天空陡然一声霹雳!阴云密布,闪电乍起!苍天似乎不容这违天抗命而作妖孽的方法,刹那之间,有三五个雷,轰然打在西风馆内,爆然声响,几处树木起火,四下隐约可听见周围居民惊骇走避之声。

一时间,白天几成黑夜,闪电霹雳不绝,闪闪打在通微周围,却似乎有所顾忌,没有扫在他身上。

通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仗剑披发,走步成圈,血迹点点,依然做他的法术。

给千夕创造一个身体,就是在强求不可逆转的东西转向,在强求已经死去的东西重现,在苛求苍天,给予不被允许给予的鬼,一个存在世间的凭借!

如何能够不被天打雷劈?如何能祈求苍天的原谅?没错!他就是在创造妖孽!在做妖!在逆天!在破坏规则!

来吧!我不在乎!要么,你把我们两个都劈死,要么,这本是你欠我们的,你亏待我们的,你还给我!通微脸色淡漠,没什么表情,手中剑划地成符,一股淡红烟雾升起,弥漫满地,蒙住了地上那一堆樱花。

“轰隆——”

乍然霹雳,一个最大的霹雳陡然炸在通微背后,要不是他身随剑走,恰巧转到了另一边,这霹雳就正正劈到了他头上!一团火光乍起,在他背后吞吐烟雾。那地,被雷打了一个大洞,地上的杂草花木燃烧起来,火焰吞吐不定。

通微淡淡地,甚至有点讥讽地微笑。

有本事,你烧死我,受诅咒的婆罗门花,难道不是被你规定了要不得好死的命远吗?如果还想枉自争取幸福,还想要活过来,你不可容忍是不是?不可容忍,你就亲自动手,不必借口什么命运、什么祸福,你直接劈死我、烧死我;要么,你就把这些叮咚作响的东西收回去,你吓倒了别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