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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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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太和舞》    作者:藤萍


却居然走了?是因为相信己方数十人都不能把那位什么中丞大人奈何?

施试眉被聿修挡在身后,她知道此时情况危急,也不是她所能掌握的,所以她闭嘴,不给聿修造成任何麻烦。满天暗器四射,她依偎在这个男子身后,感觉他的呼吸他的温热,居然在一片呼啸声中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他仍然心乱,心跳和那天夜里一样紊乱,虽然他面对大敌、虽然他那么冷漠。

“我不会有事,别想着我在你身边,否则你会输的。”她低低地笑,“你若是输了,可比我做不成开封第一名妓还没面子。”

她在众多兵刃的交击里对他调笑,居然让他莫名地安心。他默然不语,夺过一支长剑架开许多女子的合围。她依附在他背后轻轻地笑,居然让他觉得很愉快。他一贯做事很专心,打斗的时候也很专心,但嗅着施试眉淡淡的发香幽香,在稍微失神也许就会受伤的合围里,他的心情比方才看她写字的时候平静,“写得很好。”他突然说。

施试眉一怔,嫣然一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说这些?”他一直都看着她写吗?“我好开心你居然来了。”她低低地笑。

“书法似人唯心,你自己的字比学我的潇洒,下一段写得虽不严谨,但很率性洒脱。”聿修居然和她谈书法,有丝淡淡的微笑,“你还是写自己得好。”

他如果常能这样和她说两句真心话多好?施试眉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我很任性,也许老了以后写狂草。”她玩笑。

“你不是常说已经老了吗?”聿修应了一声,“当”的一声架开丹姑娘的袖中刀。

她讶然,忍不住好笑,“你也会玩笑?”

聿修转了个身点中一个女子腰间穴道,夺过两把同时向他砍来的短刀,刀柄回撞,“哎呀”两声地上多倒了两人。他淡淡地答:“不会。”

施试眉扬了扬眉,真不知该如何说他,只觉很是好笑,“你真是个笨男人。”她环住他的颈项,在他颈边低笑,无意中手指掠过他的衣扣。聿修心头微微一荡,手里的劲道一个没拿准,突然一刀突破他的防卫直刺胸口。

他陡然翻腕夹住刀刃,聿修为人严谨练功自勤,所以功力精湛远胜常人,这一下若是让他发力推了出去,那拿刀的女子非被刀柄撞正胸口重伤不可,但在他力道将发未发的时候目光扫过台上的八尺白卷,“我为云卿破白纸,清身何惧洼中臭!”试眉那最后一句犹然在纸,而这一刀刺来的女子便是行云,这女子击鼓的姿态他也看在眼内,绝非淫荡愚昧的女子,这一下推了出去,她可能此生都不能击鼓了。就这么微一迟疑,那柄刀堪堪划到了他双目之间。

“行云姑娘!”施试眉想也未想双手一把拦在刀刃前,要伤聿修,先洞穿她的一双手掌。行云是练武之人,要一刀刺穿她这一双手有何困难?但行云却微微一顿,没有刺下去。

有这么一顿就足够了,聿修右腕急扬一挡,他本是拼着右腕不要也不能让施试眉双手俱毁。但这一扬只听“丁”的一声,那一刀砍在腕上居然没有伤及皮肉,施试眉和聿修都是一怔,同时醒悟—痴情环!

就在行云一刀无功的时候丹姑娘已知聿修的确武功高强,若不是他手下容情绝不伤人,自己这些人早已死了两次有余了,“行云,走人!”她大喝一声带头先走,开封既有如此人物,芙蓉庄认栽撤走。

这些女子武功未必绝高,但走得极快,片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刚才那一刀差点没吓死施试眉,若是行云再快一点狠一点,这一刀不但可以洞穿施试眉一双手,还可以洞穿聿修的额头!

“你没事吧?”两个人同声问。

发觉两个人异口同声,施试眉盈盈一笑,“我没事,你呢?”

“我……”聿修面对的敌人何止千百?这几个女子不算什么,他还从来没有在对敌中吃亏受伤。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卡”的一声微响。他陡然一怔,几乎立即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眉娘你走。”他冷冷地道,一掌把施试眉摔出去十丈有余,他自己却一跃而起,“从今以后,你我再不见面!”

施试眉愕然不解,“砰”的一声她撞上了台上那一面大鼓,鼓上的白卷猎猎作响,白纸黑字依然犹在,方才的那一场热闹却已风吹云散。

聿修跃身而起,片刻间便消失在试眉视线之内。试眉感到后脑一阵剧痛,鲜血顺后颈而下,他伤了她。方才那么多敌人没有伤到她,他这一摔却伤了她,她嘴边犹带浅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摔了她一次,惟一清醒知道的,是她又被抛弃了一次,又被喜爱她的、她喜爱的男人……抛弃了一次。

眉娘的傲骨,是她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伤痛。一点也没错,这世上惟有你最懂我,可是聿修啊聿修,你怎么能因为懂我,就能毫不忌讳地伤害我?毕竟我眉娘……只是豁达,只是不怕,只是我看得开……并不是受了伤就不会痛、就不会凄凉。

你不敢爱我,我没有逼你;你来救我、看我写字,我很高兴;我其实没有要求谁要痴心痴情地负担我一生一世,我只是希望喝酒的时候能有个人陪我,只是偶尔,不是一生一世!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开我?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他种种种种的理由、堂而皇之地离我而去?只因为我是不一样的眉娘,所以你们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我比别人坚强?

她几乎从来不哭,但跌坐在这大鼓之下,身边的白纸被风撕下了一半,上边“碧云流水水似愁……”那首诗就像在嘲笑她一次又一次的痴情心碎。泪水无声自流,后脑的血蜿蜒流到了手背上,施试眉轻声念到:“碧云流水水似愁,明月为妆妆还休。何人觞解杯中酒,近日尘烟总上头。倦眼多怨眉未描,锦衾尚觉人偏瘦……”

她一边笑,一边用五指笼住了额头。眉娘啊眉娘,你自负人才傲骨,到头来除了这一首又一首断肠诗句,这一生你又得到了什么?什么“人生何处萍漂泊”、什么“东风无尽时,北雁总相思”、什么“碧云流水”……

“往事虚无皆似梦,悲欢合散总成优。”她望着自己写的句子,不知是该为自己大哭一场、还是大笑一场。

第八章月下之约

自那日以后,她一连七日都没有再见到聿修。那句“不再相见”似乎是当真的。她独倚画眉阁,纵然晨里阳光如丽如诉,也照不得她一时光亮。自那天以后,她心灰如死,酒不想再喝,曲自不再唱,字更是不再写了。


眉娘憔悴了好多,百桃堂的姑娘们人人心知肚明,虽然她还是老样子笑笑,但倦意化为了黯淡。她终不是神仙,岂能当真看破世情?就算想得通也做不到,她是爱聿修的,被他摔伤才知那有多痛,那是一直保护着自己的人亲手摔的。

“试眉,他真的有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为他憔悴如此?”窗外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是多日不见的南歌。

施试眉淡淡一笑,抬目见南歌手中握剑,“歌……我记得你不喜欢带兵器。”

她答非所问,但南歌知道她的意思,提剑横窗给她看,“我今夜有约。”

“和谁?”她问。

“中丞大人。”南歌扣指弹剑,发出“嗡”的一声响,“试眉,只要你说一声你想要,今夜我会帮你留下他。”他这次没有笑,横剑在施试眉眼前,一字一字地说:“只要你说你要他。”

“我要他,他不要我。”施试眉恹恹地低笑,“我又没有你的好身手,难道你能帮我一辈子抓住他?”她悄然看了南歌一眼,嫣然一笑,“你最清楚被人绑住的感受了,对不对?”

“他爱你,”南歌“铮”的一声扣剑回手,他也叹了口气,“只不过他想得太多。他是个潇洒不起来的木头,人要能爱,需要一点冲动莽撞,他不给自己莽撞的机会。”

“他什么都好当真,容不得莽撞,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也是个笨蛋,没有爱过所以没信心他自己能够爱人,”施试眉萧索地望着南歌身后满园的秋草,“他很少失败所以其实很脆弱,我甚至不敢逼他爱我,虽然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爱。我怕他会被我逼到崩溃,我也害怕……害怕他终究介意我是经历过那么多男人的女人,他的认真让我也跟着他认真,真得好怕会伤害他。”她以手支额,苦苦地道,“我懂他的苦,我也不敢逼他,为什么他还是……还是那么绝决地离开我?说永不再见?我……我……难道当真是你们觉得抛弃了也不怕我伤心的女人么?”

她说得那么黯淡,南歌无言以对她的无声泪,惨然了片刻,他只能握住她的肩头,“我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今夜——就算不能留下他,我也会代你问他为什么。”

施试眉回身背对南歌,她以衣袖一把挥去眼泪,嫣然一笑,“那你可不能死,要不然我找谁问去?”

试眉从来不哭、从不叫苦,今日若不是为了他,她怎能如此失态?南歌不能再说什么,今夜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绝不能输!

※※※

今日是第十日之约。

皓月当空,清风万里,穿林过隙,沙然微响。

月下大理寺。

庙堂森严,白日里是人来人往戒备森严,夜里却少了许多防卫,有谁会深夜来这大理寺?除非是要窃取文案卷宗的贼子,而卷宗却并不在这大堂。

当南歌持剑而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大理寺屋檐上一人独坐。

旧衣皂白,衣袂当风。

聿修独坐大理寺飞檐上,居然手里端着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