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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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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书籍名:《香初上舞终上》    作者:藤萍




“他不是圣香……圣香在哪里……”闻人暖喃喃地问。

宛郁月旦脸上的微笑终于破裂,只余下一片青白,“你说什么?”

闻人暖的心跳和呼吸一样快得几乎是疯了,陡然大口叫一声:“他不是圣香,圣香在哪里?”

圣香……宛郁月旦脸色惨自得像雪,“阿暖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闻人暖整个人都轻了,躺在宛有阴旦怀里觉得就像快要飞走一样,她突然笑了笑,“罢……了……月旦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别……别……怪我……”她伸起手摸了摸宛郁月旦的脸颊,“那药……上天要给杨师姐,我抢也没有用……你……你以后要快活些……我很喜欢……从前的你……”

“阿暖……阿暖……”宛郁月旦紧紧握着她的衣裳,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要死、不要死……”

“我……对不起你……”她喃喃地说,喃喃地说,缓缓合上了眼睛,泪已流干,死的时候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宛郁月旦抱着怀里心已经不跳的身体,那身体的温度在慢慢下降,直至冰冷如他从街道上拾回来的冰碴。等到房里一切都寂静下来的时候,只听到一滴水滴的声音,落在了闻人暖冰冷的脸颊上。

那救命的冰碴滚在房屋的角落里,甚至因为夜里的星星,在那里闪闪发光。

第三十二回野土千年怨不平

“容容你如何设伏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圣香此时正在嘉京园对街的一间民房内,昨日容容派遣小兵递送消息,说已发兵。那小兵半路受了风寒发起病来,圣香便把床让给了他。此刻圣香已经逼他说过这兵是怎么借的。容容以洛阳有乱军暴动为由,抓了李陵宴的几个小兵套上北汉军服为证,上通枢密院下达京西路安抚使,再下各县尉,整个京西路如临大敌,毕竟京西临近京师重地,要是真有乱军叛乱起来,那是不得了的大事。京西路安抚使写了封奏折上报此事,太宗震惊,连下数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遣兵马往洛水一带严查。他谕旨一下,容隐截住奉旨行事的钦命大臣,交于姑射严加看管,立刻以假符为信,把太宗令中调派主人手由严查改为秘密发兵,百人加为千人,自泽、衙、监、陕、郑、洛共派出万余禁军,赶赴洛阳城郊。

此事属朝廷机要,这万余禁军分为六路悄悄潜伏在洛阳城外,尚未打草惊蛇。圣香笑吟吟地看着容隐,容隐知他心里在想象他是如何装神弄鬼吓得他枢密院旧同僚乖乖听话的,却一言不发。

聿修还是没有找到岐阳,但已经放弃找寻名医,直接赶赴洛阳要助圣香一臂之力,此刻正在途中。

圣香躺在床上,笑过之后他显得很疲累,有些昏昏沉沉。容隐突然道:“我以一百探子沿洛水暗查,李陵宴北汉军已在华山脚下集结有八千之众,但华山栈道险恶易守难攻,不宜两军对垒。你若想兵不血刃,必先等到北汉军围攻嘉京园。”

圣香精神一振,睁大他瞳色浓重光彩熠熠的眼睛,“你的计划?”

“此地已是城郊,荒郊千里,只要北汉军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一聚,朝廷军队一起,必成对峙。”容隐道,“北汉军被李陵宴驱使多日,早已人心惶惶,对峙一成,大喊一声‘李陵宴已死、朝廷招安’,纵是有人仍有拼命之勇,只怕也为数不多。李陵宴不善行军,这八千人无粮无草,远行疲惫,只是受制于人不知为何而战,怎能不降?”

圣香听完笑了笑,“容容果然是打仗的料子……我们要等北汉军围剿嘉京园,可是……李陵宴不能先死……”他咳嗽了一声,“咳咳……李陵宴一死,北汉军大小统领要都死了,这降军可就变成乱军……会疯的……”

容隐淡淡地道:“那些事你不必操心,你只管你自己。”

“一切……只盼阿宛他不要动手……等一等就好……”圣香的眼眸望向对街,喃喃地道,“当然……李陵宴若先败给我们,阿宛再杀他就毫无意义,李陵宴要是先死了,阿宛就更不能一举独霸江湖……”

容隐露出一丝森然,“独霸江湖之事,足可日后再提。”

“那是我们的大局,不是阿宛的。”圣香轻声说,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无力地放下。

容隐却微微一震,“哪里不舒服?”

“我头痛背痛腰痛心口痛……”圣香嘴角微扬,低低地笑,“到处都痛。”

从前他也常常这么撒娇胡闹,这一次容隐嘴角微微抽搐,却不知该答什么好。僵硬了好半天,才淡淡地道:“你静养吧。”他从圣香房里走了出去。

圣香眼眸深处俱是淡淡的笑意,很温暖。容容居然也会害怕……

和李陵宴的恩怨,没有几日就要了结了吧?和阿宛的交情也是……他眼里有淡淡的惆怅,更多的是释然和坦然,大家都为着自己不能输的理由,在拼命努力着。相识了这样的敌人和朋友,即使是死了,也不遗憾吧?转了转念头又想,如果爹和大哥、二哥知道他现在这样,可会和容容一样害怕吗?

一定会的……

所以他其实很幸福,一直都是……

※※※

元月十九。

嘉京园突然挂起了冥灯,人人穿起了麻衣,里面传出阵阵哭声,竟是做起奠来。过了半日见宛郁月旦一身麻衣领先出殡,大家才知道闻人暖竟然过世了。

那位性子温柔、时常微笑的姑娘去了,年十八复七个月,她离成为新娘差了十多天。

圣香有些怔神,前天这死丫头才给他端茶递水还会说笑,竟然说走就走了。

街坊之间有些流言,说见到那姑娘抱着块冰[奇+书+网]碴,往小二客栈跑,后面有个公子追,不知怎地那姑娘就死了。那公子抱了姑娘回家,回家后双目失明,那姑娘抱的冰碴究竟丢在哪里,却是谁也找不到了,里头不知有什么宝贝。

圣香听过之后悠悠叹了口气,容隐要他不必介意,人生无常难以预料。圣香笑吟吟地说他没有,只是以后决定不勾搭美貌少女,要勾搭美貌少年去了,以免美貌女子都要为他而死,世上如阿宛这般美貌少年都要孤独终老多么可怜。容隐居然破例没教训他满口胡说,转口说北汉军已到洛阳了。

北汉军至洛阳,并没有浩浩荡荡的烟尘军马,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元月十九日夜,板渚嘉京园外的行人越聚越多,有商人、农夫、小贩、书生、乞丐……直到月起时分,嘉京园外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数一数,人数至少有五千以上。周围的店家眼见事情古怪,纷纷关门,胆小的早巳逃走,偌大一条街道,虽说本就有些荒芜,此刻越发荒芜得不似有人居住,栋栋屋宇宛若鬼影一般。嘉京园里居然毫无动静,圣香、容隐全神关注局势变化,六州聚集的兵马已依令缓缓向嘉京园进发。

此时的嘉京园突然园门大开,里面只余下碧涟漪一人,面带冷峻独对数千人。

容隐见状眉心一蹙。圣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他用力推了容隐一把,“阿宛居然借出殡带走碧落宫上下,他逃了证明他已经下手去杀李陵宴……容容……容容……”言下喘息未止,猛地换了一口气,“容容你去看看情况怎样……”

“李陵宴那边有玉崔嵬在。”容隐沉声道,“镇定!”

圣香撑起身子坐在床上,皱着眉头按着胸口,“大玉内伤没好,他不能和人动手太久……这里有我,你去——你去拦住……拦住阿宛的杀手……”他整张脸煞白,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李陵宴要是死了,救不了大玉害了则宁,我……”

容隐眉头深蹙,“现在……”

突然窗外一声清朗的笑声,“宛郁月旦莫非是怕了我李陵宴,只留下你当替死鬼,宫里上下逃得一个不剩,难道偌大碧落宫、偌大名望、偌大声势,全都是假的不成?”这人突然在聚集的人群中说话,随即拔身而起,自不少人头顶踏过走到了嘉京园墙头。

李陵宴若是飞身掠来,或还泛泛,他却是一步一个人头这么悠悠漫步过来的。纵然是碧涟漪武功高强也不免觉得骇然,不知这来自姜臣明的汉军为何如此听话。李陵宴果然七窍玲珑,眼见当前阵势,一口说破了碧落宫软肋所在,如果宛郁月旦当真不战而逃,此话传扬出去,就算李陵宴日后终被杀死,碧落宫也占不到便宜。

“本宫初逢丧事,宫主出殡未归。李陵宴你举众围困我嘉京园,可有敬我死者三分?”碧涟漪答话。

李陵宴大笑起来。“丧家之犬还与我谈礼仪道德,你告诉宛郁月旦,”他大笑之后突然变了个脸色柔声说,“我李陵宴只与人谈如何让天下人不敢说我一个不字,礼仪道德不谈,即使他要当阵投降我也不谈。”不知碧涟漪又答了什么,李陵宴再次一阵大笑。

圣香从床上下来,他伤势未愈全身无力,容隐扶他站在窗口,透过窗缝看外面。圣香不住喘息,容隐听他越喘越急,终于忍不住道:“你可要回床休息?”

圣香眉心紧蹙,喃喃道:“我快要死了……”此言一出容隐全身一震,但圣香又喘了两口气振作精神,抬起头来看李陵宴。“容容,李陵宴人在这里,阿宛绝对不远。李陵宴会藏在人群里,阿宛一定也是……还有大玉……阿宛到底想干什么……呵……”

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容容……”

容隐一掌贴他后心,传过一股真力,助他血气平衡。圣香再次精神一振,立刻笑了起来,笑吟吟道:“我打赌阿宛他一定在嘉京园里做了什么手脚,只想骗小宴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