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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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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书籍名:《19岁,再见》    作者:叶迷




杜年年慢吞吞地走进教室,目光不期然地与夜愚相撞,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古怪,皱着眉头,仿佛是在猜测她为什么刚才会和谭允嘉在一起。

看得出来,他并不乐于见到她们两个一块,说不清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后,她忽然觉得轻松了。刚在座位上坐好,语文老师便已抱着讲义夹匆匆走进来。

“起立!敬礼。老师好——”

“好,翻开课本第126页,我们今天继续讲古文……”伴随着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男低音,教室里一片安静,一些学生在做笔记,一些学生在打瞌睡,还有一些学生在偷偷看小说。上午第三节课,大家通常都没什么精神,但真正敢明目张胆睡觉的,恐怕就只有一个。

“江夜愚!”语文老师拍拍顽劣学生的课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起来,回答一下‘江艺善谋’的下一句是什么?”

从来成绩倒数的学生自然是答不出这个问题的,之所以提问他,也不过是为了惩戒一下在课堂上睡觉公然不将老师放在眼里的叛逆行径。然而,别的学生回答不出,好歹也做个愧疚尴尬的样子,这个江夜愚倒好,依旧大咧咧地坐在位置上,目光清冷,看上去很是不屑,这下可把语文老师给气坏了,拍着桌子说:“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要不就不来上学,来上学了也不好好听课,你这么爱睡觉,回自己家睡多好,起码床还比桌子睡得舒服!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了吗?”

“被狗咬的。”该顽劣学生冷冷回答。

语文老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被狗咬?这种谎话你都编得出来,你真是……”

眼看他就要说出更为难堪的话,椅子和地面尖锐的摩擦声突然响起,众人回头,发现发出该声音的人是杜年年。

她站了起来,注视着老师,开口说:“老师,关于这句‘江艺善谋,安陵缠知时’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一见是成绩永远NO。1的天才少女发问,语文老师受宠若惊,顿时忘了继续发火,和颜悦色地说:“哦,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的?”

“请看参考书上的注解,上面写‘从前有个叫安陵缠的女子,容貌俏丽,体态丰满,因此赢得了楚共王的宠爱。’但是《战国策》原文写的是‘安陵缠以颜色美壮得幸于楚恭王’。”

“这解释有什么不对?”

“非常不对,因为安陵缠根本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全班哗然。

杜年年继续说:“古代女子是不可能封地的,而且妃子殉葬,再平常不过,楚王也不会因此大受感动。楚国在先秦时代,较之于中原诸国,惯以风俗淫祀信鬼著称,而作为在中原各国社会上层普遍存在的同性恋现象,在楚国统治集团中亦十分常见。所以,史学家们认为‘安陵缠,楚王妃,则以为女子’这个解释不对,确切来说,他应该是个舆嬖。”

哗然之声更重,男生目瞪口呆,女生暗暗窃喜,老师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说:“这个这个……总之我们要学习的重点在于‘知时’,至于他是男人女人,这个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笑声四起。幸好这时下课铃声也响了,语文老师连忙收拾讲册匆匆而去,一帮女生围拥而上,叽叽喳喳地说:“年年年年,那个安陵缠真的是男的吗?天啊,那不就是耽美了吗?”

第26节:第五章总有一些心事(4)

“啊哈,看见老师刚才的表情了没,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跳!”

“我说,他在讲这个时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被个学生问倒。真不愧是年年啊……”

穿过众人的围绕,靠墙最后一桌的座位上,江夜愚嫌恶地盯着她,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自己再一次被她救了。

杜年年忽然觉得一阵烦躁,站起来,将桌上的书本全部塞入书包。班长一见之下大为吃惊,“干什么?年年你又要逃课了?”

“不是逃课,我向你请假。”她把一张假条递了过去。

班长顿时欲哭无泪,“别这样,你每次都让我去跟班主任说,我很难开口的……”

“拜托你了。”说完这句话后,她背起书包,任凭班长在身后怎么哭求都不为所动地走了出去。

身后依稀传来同学们的议论声——

“哇塞,年年真是太酷了,偶像啊!”

“也就她敢这样,据说她家人也支持她逃课,老师们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真奇怪,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不上课,平日里也不见她怎么用功,就每次都能考第一呢?”

“人生啊,就是这么的不平等啊……”

人生,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杜年年走下楼梯,淡淡地想,就像有的人学习十个小时,也抵不上别人的一个小时一样;有的人分明早遇见三年,但还不如后遇之人的明媚一笑。

就像谭允嘉得到的是怜惜,而她得到的,却是排斥与讨厌。

如果当初爸爸没有收养她,今时今日,会不会就变得有所不同了呢?起码,夜愚不会这样抵触她,她和他一开始,就站在了最糟糕的起点上,此后的道路,不过是渐行渐远的两条线,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一天。

她在草坪上抱膝坐下,望着远方蔚蓝色的天空,感到一种隐隐然的绝望。就像早上所看的那本《万有引力之虹》一样,有种平静得像是死亡般的紊乱,晦涩难言。

脚步声低低地响起,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感应到自己被某个焦灼的目光所凝视,杜年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一呆——怎么是他?

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夜愚。

他也背着书包,看样子和她一样逃了课。

两人就那样默默地彼此对望,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他双手插兜走过来,走到她面前,傲慢地开口:“起来,你霸占了我的地盘。”

没错,学校后园的这块草坪,原本是他的乐土,他经常躺在这里晒太阳,一晒就是大半天。如果地点也有归属权的话,那么这个地方,确实应该算是他的。

然而,想虽然是那么想的,回答时,杜年年却说了三个字:“凭什么?”

江夜愚皱起眉头,目光逐渐森冷。

“如果我非坐这的话,你会怎么办?硬性把我拖走?还是打我一顿把我赶跑?”杜年年的眼睛漆黑漆黑,说起话来也是不冷不热的,杀伤力却明显比大吵大闹要强得多,因为江夜愚听了,表情更加难看了。

而那样的表情,看在年年眼里,却正合她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看他发火,如果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不友好,那么,何妨决裂到底呢?

她耐心等待,但江夜愚最终还是没有发火,反而把书包随手一丢,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疲软地说了一句:“算了。你要真想霸占那就霸占吧。”

“是因为我霸占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也不差这么一小件了,是吗?”她尖锐地问。

夜愚的眼睛一沉,但没有说话。

他为什么不发火?好烦躁,烦躁得似乎如果他不发火的话,最终发火的人,就会是自己。杜年年咬着嘴唇,说得更加刻薄:“也对,反正像你这么没用的人,也只能背负这样的命运——永远被别人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优渥的生活、温馨的家庭、关爱你的家人……一切的一切。”

“你……”他有些被激怒,但只说了一个字,又被硬生生地克制住。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在心里一直恨我,因为我抢走了你爸爸,你姐姐,还有你原本应该得到的幸福,但是看清楚点,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绝对不会自暴自弃,明明家境已经那么困难了,还不好好念书,任由成绩糟糕得一塌糊涂,你不觉得惭愧吗?你的学费、你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你外婆辛辛苦苦打扫街道赚回来的!你还尽给她添麻烦,三天两头让她到学校看老师的脸色,像你这样的货色凭什么嫉妒我?凭什么不甘心?”杜年年说着站了起来,素白的脸上全是轻蔑与嘲讽,“你看看我,我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将来还会进最好的大学,一流的企业,过最辉煌的人生,赚最多的钱以回报姐姐她们,而你呢?你肯定考不上大学,就此窝囊地混张高中毕业证书,去三流单位混着,或者跟你外婆一样打扫街道,做些粗重的体力活,为生计所迫锱铢必较,或者出卖你还算不错的色相,去伺候那些富有而寂寞的老女人们,这就是你的人生!看清楚点,你没有资格恨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

第27节:第五章总有一些心事(5)

她的话还没说完,已被江夜愚狠狠推到了墙上,扣着她肩膀的力度是那么大,大得几乎想要拧碎她。

“你以为你真算什么东西?”喑哑的语音从嗓子里紧逼而出,少年的眼睛里,有着难以描述的一种愤怒。

而她望着那种愤怒,却觉得一颗心,柔软得几乎融化。

“你听着,杜年年!我才不稀罕什么狗屁家人,那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所以我根本就不会嫉妒你!什么幸福什么第一,谁稀罕?居然还敢咒我,说我会做牛郎……”少年说起这点,就恨得直咬牙,“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就算念书好又怎么样?”

她打断他,“是不怎么样,但起码,现在同样是上课时间不在课堂,我是请假,而你,就是逃课。”

江夜愚的脸色一变,手上的力度变轻了,半晌,忽然冷笑,“你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