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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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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朔日》    作者:绿痕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像她一样这么想留住他了。

他不自觉地逸出轻笑,“怪女人……”恨他又不肯放开他?

一只白细的柔荑覆上他的头顶并且拍了拍。

“我听到了。”无愁睡意浓重地挪动着纤臂,在又沉入睡海前将他揽得更紧些。

止不住的笑意泛滥在风淮的唇边,半晌,他再次背着她站起身,但这回在重新上路前,他却先将身后的她掷了挪姿势,小心地让她的臻首靠睡在他肩头,在确定将她背得更稳不会松手后,才缓缓迈开脚步。

在律动的步伐中,他恍然发觉了一点。

他还满喜欢这种负担的。

第三章

蔽日的黑云,翻涌袭向京兆。

黑色的旗帜在北风中飘扬,披挂着铁鳞甲的步兵,乘着飒冷的寒风和纷落的冬雪,穿越过入京的京畿官道,步伐整齐一致地通过京兆腹地来到皇城中心,通过白虎门后,属于刺王铁勒铁骑大军旗下的后卫兵团,静静停住在西内白虎门内广阔的广场上。

在白虎门内等候已久的襄王朵湛,冒着不断飘落的大雪,快步迎向那名远站在兵团前,身穿精铁战甲身形颀长魁伟的男子。

“二哥。

“等很久了?”铁勒在走向他时,两眼盯审着他肩头飘落的积雪。

他勉强扯出一笑,“还好。”

‘你的气色不是很好。“可是铁勒却没忽略他过于苍白的脸庞。

朵湛忙扬掌想领他进宫,‘我没事。“因忙着打理大明宫事务而本就没睡多少的他,自收到铁勒即将返京的消息后,这些日子来根本就没沾到床榻。

‘我听说楚婉的事了。“朵湛的身子明显一怔,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他平淡地问:“长信侯人在哪里?”

“大明宫地牢。”朵湛别过脸,忍抑地将两手紧握成拳,“我还在等你的发落。”

“杀了他。”铁勒立即朝随侍在侧的冷天色交待,但吩咐完毕后,又忆起另外一事,“长信侯在西内有无党羽?”

“有。”实在是很不想照实说,但又不得不乖乖吐实,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边在心底祈祷。

他丝毫不加考虑,“同罪。”

“但——”冷天色就连抗议都还未出口,铁勒冷冽的眼眸便将它截断。

“大明宫不留叛徒。”有胆量背叛他,那就要有胆量承受后果。

冷天色所有的话语全都化为叹息,“是……”早知道那些人交给朵湛处理就好了,也不必等到铁勒回来后就立即被赶尽杀绝。

聆听着铁勒对那些人的处置,朵湛理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觉。

这结果,不是他一直期盼着的吗?他心中的缺口,不也是因此而来的吗?为何等到了他所想要的结果后,那道缺口,却还是依旧不能缝补填满?为何他全然无一丝报复后的快意之情?

也许是他真正想要的,永远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来了吧,杀再多人,做再多弥补,该是留不住的,再怎么做也不能追回他的掌心里。

温暖的大麾仔细地盖上他的肩头,密密地阻绝了寒意十分的雪花,让被冰雪沁透的四肢活略了起来,他不禁转首望向脱下大麾的铁勒。

铁勒帮他将大麾的领口再束紧些,锐利的眼瞳洞悉他眼底想要掩饰的疲惫。

“先回大明宫歇着。”他知道西内的事务是繁重了些,但他可没叫朵湛用全部的精神和心力去全力以赴。

朵湛的脚步并没有移动,“你呢?”

“我得去翠微宫见父皇。”铁勒扬掌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先走,再回首看了那些站在远处跟着返京的下属们一眼,“天色,他们就交给你。”

“知道了。”冷天色播着发开始打算该怎安顿这一票大军。

“二哥!朵湛在他即将步出白虎门踏进内城时,大声地朝着他就快走远的背影问:”你会留在京兆吗?“这次返京后,他会不会又再次回到北狄过着隔绝一切的日子?

“会。”铁勒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朵湛有些怔愕。他要留下来?那三内的情况不就在铁勒进入内城后,即将步进翠微宫外围宫门时,在宫门外等待律滔出它的东内大司马仇项,所有因在雪地里等人而产生的睡意,在眼见铁勒朝他走来时,瞬间蒸发怠尽。

仇项瞠大了眼,‘喇……刺王?“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应当留在北狄吗?

对于他来不及掩饰的讶然,铁勒视若无睹也不多加理会,无言地与他擦身而过,让仇项只能走看着他的身影被吞噬在官檐的阴影里,拼命转想着他回京的原由。

就在他枯站在雪地里花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想不出个道理来时,门内却缓缓走出来个脸色阴郁的律滔。

“王爷,刺王他……”仇项迫不及待地一手拉着他的衣袖,一手指向宫门内,“他为何会突然返京?”

律滔没好气,“他回来接下摄政王之位的。”

“什么?”他要接下先前坚决不受的摄政王?怎么改变心意了?

回想起方才在殿上所听来的每一句话,律滔既是头疼又是一肚子的火气,要是舒河也在场,只怕脸色将会跟他一样难看。

“那……”前思后想了许久的仇项,怀疑地拉长了音调,“恋姬公主呢?”

律滔的心情更是恶劣,“她已经被送抵大明宫了。”

“她也回京了?”仇项诧异得合不拢下巴,“那刺王与圣上的协议怎么办?”

“父皇顾不了那么多。”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也有退一步求全的一天。

说起那道协议,它的存在已有多年。

当年内宫爆发出铁勤与恋姬的丑闻时,那团足以烧毁皇室的烈火,是怎么也无法低掩在台面下,在众臣与众星子的压力下,爱子爱才却又不得不忍痛割舍的圣上,痛下决心召来铁勒向他言明,只要他一日不放过恋姬,那么他就一日不许留在国内,往后更不许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京兆。

在同意这道协议后,铁勒随即主动请旨出征北狄,在浩浩荡荡前往北狄的远征大军里,恋姬的身影自始至终都被紧束在铁勒身旁,而这些年下来,铁勒始终也都恪守着圣上这道命令从无违背过。

但现在,首先打破这道协议的人却是父皇,而铁勒竟也毫不避讳地与恋姬一块回京,根本就不管此举看在他人眼里会怎么想。

“这样真的好吗?朝臣那方面……”仇项总觉得这么一来,恐怕整个皇室又将蒙上当年的阴影。

“没办法,谁教父皇有求于二哥?”律滔不甘心地耙梳着发,“风淮不在京兆的这段日子里,朝野被咱们三内弄得太乱了,父皇卧病在床分身无暇,所以只好找二哥回来整治一番。”

仇项的眼底聚满了挥不去的烦忧,“一旦刺王当上摄政王后,未来三内该怎么办?”铁勒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回来插一脚?这下子,岂不是全盘打乱眼前的棋局了吗?

“怎么办?”律滔不以为意地哼了哼,“就算是用扯的,我也会将他扯下来。”

可以想见,在铁勒回京后,受惠最大的即是孤掌难鸣的朵湛,但朵湛若是以为铁勒回来能够改变什么的话,那他就错了,因为等着对铁勒出手的,可不只一人。

“我会负起该负的责任。”

长这么大,无愁总算是见识到长年身处于公门的顶头上司,在面临做出决断时的专制。

被风淮自风雪里背回来后,他就整整消失了两日,在第三日夜色浓重之际,这名失踪惯犯却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里,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背脊坐定后,便摆明了说他想解决待在他们之间的那件大事。

如果她以为,他会如她所期望的,与她先来一场理性的沟通,并在听完她的诉求之后,甚有君子风度地成全她的心愿,以做为内疚过后的补偿,她可能就太天真了。

无论他消失的这三天来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也不管他是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他怎可以赶在她之前就做出决定?好歹她也是这件婚事的参与者,而且她还是较理直气壮的一方。

“恕小女子难从命。”无愁清清嗓子,冷静地驳回他的结论,“我不要你这么做。”

风淮意外地挑高了眉,“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她不是要他还给她六年的青春?

她狡黠一笑,“反悔是女人的权利。”在那日把他踢出房门后,她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好吧。”他大方地展现气度,“你想怎么样?”

“我只要你去圣上面前为我说一句话。”她也不想狮子大开口地敲他一笔,只是,她这简单的小要求有点困难度。

“哪句?”他交握着修长的十指,深造的黑瞳直视她眼底的明亮。

“诉告圣上你要休了我这名末婚妻。”无愁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紧屏着气息等待他的反应。

他的眉峰甚至没有偏离原本的角度,也丝毫找不到半分讶然,仿佛这早已在他的预料中。

静默不语的风淮,在思考着她的请求时,一心二用地打量起她沐浴在灯火下而显得馨暖柔媚的模样,忽地有些理解,前阵子他会有那种失常反应的原因,以及那些因她而生,深深盘踞在脑海里的绮思。

他这个人,思考方式是根直线化的,因此只要在他思考的直线上头遇上了阻碍,想不通、无法解释个透彻时,他会先缓下身边的一切琐事,为了求解而全神贯注,而这三日来他所解决的,就是由她而衍生而出的问题。

自头一回碰触到她后,他便很在意他为什么会对她脸红,这种每每一亲近她就会产生的破天荒反应,必须好好探究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