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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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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八十夜话》    作者:绿痕


日月二相皆不语地在心底暗付。

“陛下打算如何谢她?”月相清了清嗓子,多心地注意到此时在浩瀚的脸上,似乎有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兴奋。

“就由她开条件吧。”他很大方,“朕很乐意讨她欢心。”除了与他抢人外,一切,都好谈。

八年后。

“陛下,臣先走一步了……”

出兵西域,与马秋堂交战得难舍难分之余,却大意中了雨师的暗算,因而被马秋堂两斧给砍去了性命,此时此刻,躺在黄沙里的孔雀无法动弹,身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生命亦在最后致命的一斧里狠狠被截断。

忽然间,他觉得天地都安静了下来,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就像是重新回归到了原点。终于,他能够不需再承担些什么,也不必再继续活得那么辛苦,不知为何,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有种如获大赦的解脱感。

啊,一切都结束了。

真好,终于结束了。

无止无境的黑暗朝他涌来前,耳边……似乎还听得见什么。

飞沙行走在沙丘的声音,伴随着法器银铃的清脆声响,像两条无名的锁炼,将他的双脚锁住,不让他往前走……

黄泉路,就在近处了,他试着想要挪动脚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可是他动不了,动不了……

远远的,在路的尽头,有座远比帝京宫墙里还要高耸的建筑,矗立在一片充满灰雾的迷蒙之中,他很想上前,但在他的身后,有个女人叫住了他。

“主子,我来接您了。”

他茫然地回首,注视着她哭过的眼,和她眼角尚未抹去的泪。

“你是谁?”  “我是乐天。”

远处勾魂使者的亡铃一摇,他又忍不住想跟着走,可是那个女人双手紧紧拉住系在他脚上的铁炼不让他被拖走。

“主子,大业未成,您还不能走。”

“大业?”是了,他似乎还有件事没有做。

“主子,陛下还等您回宫呢。”她边说边使出力气将就快被拖远的他再拉向自己。

“陛……陛下?”他的眼中充满了迷惑,眼角余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他还记得,他向来就是一直瞧着那具背影的……他还曾对那具背影起誓过……此生忠诚……

“帝国皇帝浩瀚,您忘了他吗?”扯住炼子的她,大汗不停落下。

犹举祺不定的脚步,在听到浩瀚两字时立即止步。

蒙蒙的灰雾中,这时走来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在一找到他后,劈头就是给他一拳。

“不肖徒弟!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师父……”孔雀呆愣愣地看着难得出山的自家师父。

宫垣气吼吼地拎着他的耳朵开骂,“叫你劈的柴都劈完了吗?”

“我……”他想了想,记忆里的片段,有些不能完全的合拢组织起来。

“给我过来!”在乐天就快拉不动他时,宫垣把扯过粗炼,大步大步地将他给拖向阳世,“这回我非祭出家规好好修理你一顿!”

一具具躲藏在一旁的黑影,登时自四面八方冒了出来,而远处通往阳世的大门,也正遭人关上。

“看什么看?”宫垣以强力狮子吼,清楚地道出来意,这小子欠钱不还就想走,没这么好的事!在他把欠我的债都还清之前,他哪也别想去!”

不等四下的黑影又要扑上来,宫垣一把将孔雀拉起放至肩上,大步地奔向大门,就快要被推上的大门,在乐天的阻晓下,勉强留下了一线空间,他们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外头灿眼的阳光里,恍如隔世。

找到宫垣的隐居的地点后,就一直待在练功房里等待着的喜天,在帘子里已有七日没发出声响的这天,总算是有了动静。

焦心到一个尽头,终于可以放下心的喜天,大喜过望地拉开帘于一看,映入眼帘的,一个是宛如槁木死灰的乐天,一个是脸色仍然灰败得与死人没两样的孔雀,而另一个跑去助一臂之力的宫垣,则是两脚盘坐,正努力调养

血不知是什么时候渗出来的,当喜天感觉到脚边匆有股湿意时,她低首一看,满地颜色甚黑的血水,自床上的乐天身下不断渗出,她忙着伸手将乐天的背扳过来,这才看见乐天的背后竟以血写满了经文,而地上的那黑血,似乎也浮现着什么文字。

“你……过来。”宫垣喘息地朝她招手。

喜天不明所以地靠上,随即遭他一把捉住衣领高高提起。

“你的那个同僚不行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巫力可用?”

“哪方面的巫力”

他懒得长篇大论,“我这么说好了,你能不能把你身子里的命,给我家徒弟?”要不是他得救人不能给,否则他才不屑拉下颜面向女人开口。

“可是他不是已经……”不是都已救回来了吗?为何还要……

宫垣烦闷地搔着发,“他还是个死人。”

“我的……给他……”乐天挣扎地说着。

“乐天……”喜天忙要她打消这个蠢念头。

看着乐天脸上义无反顾的表情,从小就讨厌女人的宫垣忍不住要赞赏她。

“你够忠心,比汉子还汉子!”这小子何德何能啊?

“乐天……”喜天颤抖地捉住她的手,“代我转告陛下,臣……不负陛下所托,主子,就还给陛下了。”

“不……”

“你出去,迟了就不成了。”宫垣看了看乐天的气色,不打算浪费她的一片心意。

隔绝的帘子再次放下,喜天怔怔地站在帘子前,恍惚地想着里头正在发生什么事,匆地她的面颊有点湿意,她以指去摸,是泪。

三日后,喜天所等待的帘子再次掀起,宫垣自床上抱起了个有呼吸,且看上去像是睡得正熟的孔雀。在邻房安顿好孔雀后,他又回来走至床前,两手技着腰看着已经深睡不再醒的乐天。

“孔雀将军真的已……”不用问也知发生何事的喜天,强忍着喉际的哽咽,非要把心中的话问出。

“放心吧,解神说过,他得为女人死两次。”宫垣擦去一头的汗水,愈想就愈生气,“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搞的,竟被砍成这样?他当我是织娘呀?这是叫我要怎么补啊?”他还以为他家的徒弟天下无敌呢,没想到竟被砍到连小命都没了。

喜天愕然地问……“前辈……认识解神?”

“他是我的死对头!”化成灰他都认得。“哼,打不赢那个死对头没关系,至少我家徒弟迟早会打赢他的徒弟!”

“……孔雀将军从未胜过我家主子。”她实在是很不想说,但,她有维护夜色名声的责任。

“你家主子是谁?”他双目微眯,火药味隐隐散了出来。

“夜色,解神之徒。”

“臭小子!”简直快气炸的宫垣,差点没拆房子。“老子没用,你居然比老子更没用?家耻!早知道就让你曝尸荒山野岭算了!我还没事把你养得这么大,浪费米粮!等你醒来后就统统给老子吐出来!”

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的喜天,只是将手中那件已经准备多时的寿衣,捧至乐天的身旁。

宫垣瞥她一眼,“我在后院掘好坟了,我看过风水,那儿很适合她。”

“多谢……”她难过得连多说一字都觉得很困难。

“喂。”宫垣在走出房门前向她交代,“等那小子的伤好了后,顺便把那只臭小子也给拎走。”

“你不让他留在这?”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师门。

他阴沉地咧出自牙,“我家不收输给女人的男人!”

夜阑人静时分,自离开浩瀚身边后,就急着赶回离火宫的石中玉,焦急的步伐声回荡在子夜的回廊上。

自孔雀在西域战死后,一直不愿让孔雀下葬的乐天,先是盗走了孔雀的尸首,再躲至无人找得着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夜色派出喜天前去寻找乐天,并自乐天手中带回了孔雀后,一丝从不敢抱着的希望火苗,终于在石中玉的心中俏俏点燃,因这回特意回京的喜天,所带回的,并不是孔雀冰冷的尸首,而是可再度与他并肩站在沙场上,一同继续捍卫陛下河山的同僚。

远远即望见离火宫宫门大敞,且宫门外停了两辆日月二相所乘的车马后,原本满心欣喜的石中玉,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赶往宫内,但就在他跑进烛火通明的大殿内时,却没见着他想见的那个人,只见着了两个愁眉不展的不速之客。

慢了一步才赶至离火宫的阿尔泰,一踏进殿中见着了他们三人,却未见第四者后,有些纳闷地问。

“人呢?”不是说已被喜天送回来了吗?怎不见人影?

“问他俩。”也同样是一肚子惑水的石中玉,老大不爽快地瞪着那两个大半夜联袂杀来离火宫,却啥事也不干,就只是坐在阶上发呆的日月二相。

来不及阻止憾事发生的日行者,在被他俩瞪了好一阵后,先是叹了口长长的气,再将两掌埋进发中。

“孔雀……现下不在宫中。”这下可好,居然来得太迟了。

“但喜天说——”石中玉才想反驳他所说的话,却被面色也显得沮丧无比的月渡者打断。

“他不在。”她一个头两个大地抚着额,“我们抢输了。”完蛋,这下他们该怎么去向陛下解释?若是陛下向他们要人。他们该上哪再生个孔雀去赔给陛下?

石中玉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差点害他以为认错人的二相。

这是玩真的还是骗假的?打他人朝以来,这两个素来高高在上的日月二相,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的程度几乎不下于破浪的两尊宰相吗?